學達書庫 > 倪匡 > 大盐枭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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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标闷哼了一声,他此际若就势将匕首向前送出去,那人闹得不好,手上就得带花,这时徐标只是不想自己随身佩了二十多年,连洗澡的时候也放在身边的利刃,随随便便就落到人家的手中,所以他手背陡地向后一缩之际,也用上了六七成劲,在他想来,刀身是如此平滑,那人只不过是两只手指揑住了刀尖,自己往回一夺,自可夺回来的,可是,就在他手背向后一缩之际,那年轻人仍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而徐标陡地感到手心上,像是被几十枚并不是十分锋利的针,陡地一起划了一下,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不由自主,五指一松,匕首已到了人家的手中。 那年轻人一夺刀在手,手一扬,将刀尖向上一抛,手法干净俐落,潇洒轻松,握住了刀柄,在布包上轻轻一割,就将布包划了开来。 这时候,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的徐标,就在当地呆立着,汗水自他的脸上,直淌了下来。 年轻人将他的匕首夺了过来,看来并不像是什么恶意,但是徐标却被他夺刀时所用的那一下手法,震骇得像是井里捞起来的木头人一样——僵住了不能动而混身湿透! 徐标想说些什么,可是硬是不争气,喉际像是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过他的心中却很明白,对方刚才那一下手法,那是“内劲”,内劲又叫气功,是最难练的武功,徐标的授业恩师,曾经再三告诫过他:你的功夫练得很不错了,三四十个大汉,奈何你不得,可是如果你遇上了练气功的内家高手,还是差得太远,除非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不然、对方说什么,都得听他的,千万不能与之动手! 天下内劲,只源出佛道两门,佛家是达摩易筋经,出自少林!道家是太极气功,出自武当,还有一支,练的人更少,也出自佛门,属于密宗。 徐标在出师之后,也会过不少高手,更和不少武学高手,谈武论艺,人人都知道内家气功这回事,可是谁也没有遇上真正的内家高手。 徐标再想不到,在一个看来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这种绝世武功。 年轻人已将布包划开,包内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四角全镶着云南白铜的包角,他用刀尖将箱子盖,顶了开来,又转头向徐标望来。 徐标也看到箱子盖顶了开来,可是,他的视线却十分模糊,一时之间,看不清箱子内的是什么东西,他心中感到很怕!是不是刚才那一下,自己已受了伤呢?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年轻人道:“徐爷,敢是这里太热了?” 徐标一听,心中一震,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他看出来视线模糊,决不是受了内伤,而是惊骇太甚,汗出得太多,淌了下来,将双眼全都浆住了之故。 徐标松了一口气,连忙顺手拉过了一条毛巾来,抹着,一面唯唯地答应着,当他抹干了汗之后,定睛向箱子中看去,又怔了一怔。那箱子一放在簾几上之际,以徐标的经验而论,就可以猜到箱子中是金子,可是他却也没有想到,箱中的金子有如此之多! 箱子中,一叠一叠,全是十两一块的金条,看来绝对在一千两以上。 徐标吸了一口气,向那年轻人望去,年轻人道:“徐爷,这里一共是二千两黄金!” 年轻人的话还没有讲完,徐标陡地感到,豪气上升,一扬手,打断了那年轻人的话题,道:“朋友,该做的事,只要你一句话,不该做的事,金山银山,徐某也不在乎!” 徐标挺着胸,讲了那两句话,年长的那个喝了一声采,道:“好!” 年轻的那一个笑着,道:“徐爷放心,对徐爷,我们决不敢得罪,这些,是供徐爷上下打点,给徐爷手下的一干弟兄,喝杯水酒的。” 徐标瞪着眼,仍然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是什么,那年轻人接着道:“七天之后,兰姑接令,城里会有大典,不免有些碍眼的人,自天下各处赶到扬州城来,他们决不会在城里生事,只盼徐爷和一干兄弟,高抬贵手!” 徐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七天之后,兰姑接令”这八个字一入耳,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盐帮的双龙争珠令,要传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中,江湖上早就沸沸扬扬地在谈论著,而徐标也知道,所谓“碍眼的人”自然指的是各路盐枭的首脑,全是好勇斗狠,一言不合,性命相扑的亡命之徒,犷悍懔厉的野汉子! 明白了是什么人,徐标先放下了一半心来,道:“好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代六扇门弟兄,多谢潘爷!” 年轻人摇头道:“我不姓潘,小姓陈,贱名典文,这位是徐州下来的唐荣唐大哥,这些金子,全是兰姑交下来的,徐爷不必客气。” 刚才在尖刀之下,徐标虽然吃了一个哑巴亏,但是“陈典文”这三个字,却是闻所未闻,反倒是“徐州下来的唐荣唐大哥”那句话,令到徐标震了一震,才抹干的脸,又在冒汗,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 唐荣当然是走私盐的盐枭,领着百来个亡命之徒,专走徐州、蚌埠这条路,徐蚌一带的缉私所,配了精兵缉拿他,可是唐荣在七天之内,连烧了十二处缉私所,通缉他的海捕文书,雪花也似,飞向各地,徐标的手中就有一份在,那怎能令得他不骇然! 唐荣反倒若无其事,道:“徐爷如果一定要公事公办,唐某决不皱眉!” 徐标挥了挥手,道:“唐爷别调侃人了,只要不在扬州城里生事,就算上头有命令下来,我也一定尽力压着,请两位放心!” 陈典文和唐荣都笑着,陈典文道:“徐爷真是痛快人,有一件小东西,送给徐爷,留个纪念,东西虽小,但徐爷日内,怕会有麻烦,这东西或能有用!” 陈典文一面说,一面一伸手,徐标想闪身,陈典文已经将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插在徐标的衣服之上,徐标低头一看,那是一柄金子打成的小扇子。 那柄金扇子只不过两寸来长,其薄如纸,若论金子的份量,怕只有两、三钱,但是徐标知道对方说上千两的金子都是“小意思”,而送了这样一柄小金扇给自己,虽然还不知那东西有什么用,但是“日内怕会有麻烦”这句话,倒令得徐标心中一动。徐标向两人拱了拱手,陈典文先转身向外走去,唐荣在临走时,一伸手,将箱盖盖上,也走了出去。徐标呆立了半晌,将匕首插进了腰际的皮袋之中,在榻上呆呆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中,扬州城里,至少多了上千个三山五岳人马,那二千两黄金果然有用,公门中人,上上下下,由徐标分派着,人人都得好处,对于那些人酒醉闹事,争风吃醋,都眼开眼闭,盐帮的令牌交接大典,总算顺利渡过。令牌交接大典,只有盐帮中人自己有份,徐标当然不曾参加,但是事后的欢宴,唐荣又来邀请,徐标也去参加,就在那次宴会上,徐爷看到了成为天下盐枭之首的那位少女,被每一个人尊称为“兰姑”的潘兰花。 徐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扬州又多的是风月场所,美人荟萃之所,徐标的眼睛,当然见过不少美人儿,可是和所有其他的人一样,当潘兰花一出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不禁屏住了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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