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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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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声缓缓吸了一口气,道:“田大人,尊府之上,设置这样的设备,却有何用?” 田承嗣道:“方今天下大乱,各路豪杰争雄,魏郡势盛,难免招人所妒,以往,不时有刺客前来,是以各堂皆有高手镇守,以防刺客。” 范天声的声音,显得很认真,道:“田大人,古人云:仁者无敌。如果真得天下拥戴,何来刺客?又何需严厉设防?” 范天声的这几句话,不禁令得田承嗣十分尴尬,如果说这几句话的人不是范天声,而是别人的话,田承嗣早已翻脸成怒了,但话是出自范天声之口的,田承嗣却也不敢发作,只是一阵哈哈,忙以别的话岔了开去。 而在范天声而言,他肯和田承嗣讲这样的话,那表示他心中对田承嗣,已有一定的好感,事不关己,他又何必作此肺腑之言? 过了南英堂,便是西英堂,范天声却看出,这两堂都有极厉害的埋伏,再过去,便是北英堂,田承嗣指着堂上的交椅,道:“北英堂暂由邓壮士主持。” 范天声漫应了一声,田承嗣又向前走去,范天声跟在后面,过了一个院子,绕过了一堵墙,只见轻纱飘动,竟是一间陈设得极其雅致的厅堂,看来令人有神清气爽之感,范天声一看,还当是田承嗣带错了地方,可是抬头看去,却见横匾上赫然是“天英堂”三字。 一路前来,东、南、西、北、地五堂,尽皆是威严冷森,虽然未见有人,但是也有一股肃杀的戾气,但是这天英堂,却是清雅脱俗,就像是一间隐士的居所一样,范天声脸上,也不禁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田承嗣撩开轻纱,和范天声一起走了进去,道:“其他五堂,皆有机关埋伏,天英堂因为是留给一位天下第一高手的,是以根本不用甚么埋伏,范大侠以为如何?” 田承嗣虽然还未曾明说出来,但是范天声是何等样人,还有不明白他的意思之理? 范天声既然明白田承嗣的意思,自然不好接口,是以他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出声,田承嗣又道:“范大侠,你若肯就这天英堂主之位,我生平再无憾事!” 田承嗣乃是一代枭雄,当他需要用人之际,话讲得极其诚恳,范天声又是血性男子,不知人心奸诈,当时他心中,也十分感动,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田大人,多承你看得起,但我乃是草莽间的野人,自然难以令得田大人中意。” 田承嗣苦笑着,道:“范大侠那样说,未免太令人失望了,英雄在世,纵使视功名如粪土,也当有一番事业,才能不朽于世,不然,庸庸碌碌,与常人何异?” 田承嗣的话,的确极具挑拨性,但是范天声仍然道:“田大人,我懒散惯了,不宜在府上久居,这样吧,为报知遇之恩,我暂时不走,并且僭居天英堂主之位,田大人既然如此厚待,我也必为田大人做一件事才走,田大人到时决不可强留,一言为定如何?” 田承嗣听得范天声那样说,心中虽然还不满意,但是他转念一想,范天声乃是人中之龙,自己能留得他在府上住上一两个月,已是难得之极的事了,何况他答应替自己办一件事,那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是以田承嗣忙道:“好,不过,我也不敢差范大侠去办事。” 范天声笑道:“我说的做一件事,并不是说照田大人之命去办事之意,而是说,如果有刺客前来,能够连闯前面五堂的,我必替大人在天英堂将他拦回去!” 田承嗣心想,刺客能连闯前面五堂的,可以说机会已微乎其微,何况又不是时常有刺客来到,那样看来,范天声等于是在府中常住下来了,这一喜非同小可,忙道:“范大侠盛情,没齿难忘!” 田承嗣一高兴,携着范天声的手,直趋内室,将他蕴藏在心中的野心计划,全都向范天声细说,范天声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对田承嗣的野心,却也十分佩服。 当晚,田承嗣拨了一所院子给范天声居住,一夜之间,接连三次赏赐,金银婢仆,挤得满院皆是,田承嗣还传令下去,由于范天声范大侠来到,阖郡上下,张灯结彩,以示庆祝,城开不夜,与众同乐了。 另一方面,田承嗣也秘密召见了他几个得力的将军,传令下去,各路大军,一起进逼,在红梯关候令的大军,随时可以进发,先取潞州。范天声一到,使得田承嗣的野心,更得到了保证。 傍晚时分,柳絮儿骑着驴儿进了城。她看到满城都张灯结彩,就像是过年一般,心中着实纳闷。她是奉着红线的命令,到魏郡来探听消息的,这时,她看到全郡上下,店铺住户,都在张灯结彩,忍不住拦住了一个老者问道:“老丈,郡内可有甚么大事?” 那老者转头向柳絮儿望了一眼,道:“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这样的大事,怎么不知道?” 柳絮儿心急,那老者说了几句话,偏又未曾说在正题上,柳絮儿已然不耐烦起来,道:“究竟为了甚么?” 那老者手舞足蹈,道:“天下第一大侠范天声,到了魏郡,成为田大人的上宾,是以田大人下令,全郡上下,全要庆祝!” 柳絮儿听了,不禁发怔,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老妇人颤巍巍走了过来,指着那老者便骂道:“发瘟的,那姓范的来了,你高兴甚么?他不来,田大人不会发兵,他一到,眼看你几个儿子,就得上战场去了!” 那老者呆了半晌,才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你看郡城之中,还有些壮丁,四处乡下,全是老弱了!” 柳絮儿插口道:“老丈,我看你弄错了吧?范天声范大侠,是不会在官府投效的!” 那老者翻了翻眼,道:“正街上,告示贴着呢,哪还会有假的?” 柳絮儿觉得胸口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样,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站着。 那天,在小屋之旁的茅屋中,范天声的神态,给柳絮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只觉得范天声高傲、不羁,就像是天空中盘旋的大鹰,红线只不过讲了一句,他就怫然而去,那才是真正清高的大侠。然而,他现在竟投进了田承嗣的府中,这怎么可能? 柳絮儿站了许久,等她又定过神来时,那老者和老妇人,也早走远了,柳絮儿有点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又连问了六七个人,每一个人的回答,全是一样的,柳絮儿还是不肯相信,因为在她心目中,范天声无论如何,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等到她来到了大街中心,看到了田承嗣的告示文后,她却无法不相信了 她呆立在告示牌之前,心中感到无比的委屈,她真想立时直闯节度使府,找到范天声,问问他为甚么口不对心。但是柳絮儿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知道红线要立即知道这个消息,她翻身上了驴,疾驰出城去。 潞州节度使府中很沉静,沉静得有一点不寻常,内堂,轻纱帘间,琴桌之上,依然焚着一炉香,这或许是由于一点风都没有的缘故,几缕细烟冉冉地上升,然后才在半空之中,慢慢清散。 红线坐在琴桌之后,双手按在琴弦之上,可以看得出她的手按得十分有力,琴弦都几乎被她按断了。她坐着,有点茫然地望着笔直上升的烟。柳絮儿就站在她的身后,一脸愤然不平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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