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刃(70)_倪匡

七〇

　　由此可知，那些僧人，虽然知道有一场恶斗，但究竟是什么人和什么人在打，可能他们仍是不十分了然！

　　凌苍苍一想及这一点，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来，她想到：在禅堂中的那场恶斗，如果是天弘大师胜了，那结果会怎样呢？

　　结果可能是监寺五老白白死去，天弘大师的真面目，真身份，仍然无人得知！

　　凌苍苍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那时，所有的僧人，已一齐转过头向她望来。

　　凌苍苍也懒得多说话，只是高举左臂，左手上正握着那柄铁尺令。虽然每一个僧人的面上，都现出了疑惑的神情来，但是每一个人的态度，却都十分恭敬。

　　在凌苍苍经过的地方，每一个僧人都低下头，双手合十向后退去。

　　凌苍苍可以说，一点也未曾遇到阻碍，便出了少林寺。

　　出了少林寺，凌苍苍便听得被她负在肩上的雷翔风，松了一口气。

　　凌苍苍停了下来，道：“蔡夫人为什么要我救你，你知不知道？”

　　雷翔风冷笑一声，道：“谁知道？如果你不怕良心不安的话，你大可以不救我。”

　　凌苍苍怒道：“我救了你，才会良心不安，不救你怎会不安？”

　　雷翔风又是冷笑一声，道：“话不是那么说，你如今……是受人之托，却是不能凭你自己的心意来行事的！”

　　凌苍苍大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便宜了你这个畜牲！”

　　雷翔风的语音，十分阴森，道：“你如今不能伤我，却要对我客气些，那么，将来你如落在我的手中时，或者我还能念些旧情！”

　　凌苍苍听得雷翔风如今，身受重伤，但是言语却仍然如此嚣张，心中不禁怒极，连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可是她既然答应了蔡夫人，倒也的确不能伤害雷翔风！她冷笑了几声，道：“你可别太得意了，你应该知我的脾气，若是真激怒了我，我却是什么都不管的！”

　　雷翔风听了，果然不敢再言语。

　　凌苍苍向前奔出了七八丈，再回头看去，少林寺雄踞山腰，看来是如此宏伟庄静，谁又能想到，寺中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她又想到了蔡天涯，听天弘大师刚才所说，蔡天涯也在少林寺中！

　　但是自己却又和他缘悝一面，又不能相见了！

　　凌苍苍的心中，思潮起伏，乱到了极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只是长叹了一声，又继续向山下奔去。

　　等到黄昏时分，暮色四合之际，她已经负着雷翔风，到了山脚下。

　　少林寺乃是方圆十里之内的第一大寺，山脚下马车脚夫极多，都是准备由香客雇用的。凌苍苍找了一辆大马车，将雷翔风放在车厢中，她自己则赶着车，不一会儿，车便上了官道，向前疾驰而出。

　　一连五天，凌苍苍只是赶车前进，除了将食物送进车厢之外，并不和雷翔风见面。

　　到了第五天夜晚，眼看至多还有一两天，便可以将雷翔风送到家中了。当天晚上，凌苍苍将马车停在一座林子中，不再心急赶路。

　　郝一晚的月色十分好，虽在林子之中，也不会黑暗，凌苍苍停了下来，回头向少林寺的方向望了望。

　　这时，她离开少林寺，少说也有千余里了，自然再也看不到少林寺了。她只是心想着：这五天之中，少林寺中，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天弘大师是胜了，还是败了？

　　凌苍苍就站在车边，呆立着发怔。

　　过了片刻，她才叹了一口气，准备走开去，拣一块干净的草地睡上一觉。可是，就在她准备走开去之际，忽然听得“吱”地一声，车厢的门，被推了开来。

　　凌苍苍心中猛地一凛，连忙待要转过身来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她肩头之上，突然有一只手搭了下来。

　　那只搭在她肩头上的手，十分强而有力，竟令得凌苍苍在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凌苍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失声问道：“什么人？”

　　她这一下问才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了雷翔风的一下阴笑，道：“除了我，还有什么人？”

　　凌苍苍一听，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你……你——不是身受重伤么？”

　　雷翔风冷笑道：“枉你一世聪明，我受了伤，已过了五天之久，难道就不会痊愈了么？”

　　凌苍苍陡地一呆。因为她确是未曾想到这一点！

　　当她将雷翔风带出少林寺之际，雷翔风的伤势，可以说重到了极点！

　　当然，凌苍苍知道，雷翔风只要当场不死，他的伤总会痊愈的。但她却未曾想到，雷翔风的伤势，竟愈得如此之快速！

　　这时候，他虽然不曾全部复原，但是从他按在自己肩头上，那一只手的力道看来，他的功力，已经在自己之上了！

　　凌苍苍心头，怦怦乱跳，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将你从少林寺中，带了出来，你如今准备如何待我？”

　　雷翔风听了，忽然一笑，手也松了开来，凌苍苍连忙向前，疾掠而出，可是，她一面向前掠出，一面觉得身后有一阵劲风，疾逼了过来。那当然是雷翔风自她身后，追过来了。

　　凌苍苍真气连提，还想能逃得出去。

　　但是她前后只不过掠出了三五丈，雷翔风的手，又按到了她的肩头之上，手上的力道，令得凌苍苍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凌苍苍急速地喘着气，她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后悔！

　　她早就应该想到，雷翔风乃是像豺狼一样的人，自己怎可以答应蔡夫人，将他带出少林寺，还要送他回家去！

　　然而，她又想及当时的情形，觉得实是没有法子拒绝蔡夫人的要求！

　　凌苍苍想到此处，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

　　雷翔风的声音，又自她的身后，响了起来。道：“你是逃不了的，但你也不必害怕，我若要害你，可以说易如反掌！”

　　雷翔风这话一出口，手又松了开来。

　　凌苍苍这次，不再急急向前逃走，因为她刚才已试过一次，知道逃不脱的。她转过身来，道：“你难道肯不害我么？”

　　雷翔风冷笑一声，道：“那要看你自己了。”

　　凌苍苍道：“我自己怎样了？”

　　雷翔风道：“你可知道，你所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么？”

　　凌苍苍“哼”地一声，道：“所以你总是要杀我灭口的，也唯有这样，你的豺狼面目，才会不被人所知，你痛快一些，下手吧！”

　　雷翔风“哈哈”一笑，道：“只有你一个人，就算胡言乱语，也未必有人肯信。”

　　凌苍苍叹了一口气。因为雷翔风所讲的，的确是实情！除非是由少林寺监寺五老，公开宣布天弘大师和雷翔风两人的身份，要不然，武林中，又有哪一个人肯相信天弘大师和雷翔风，是这样的人？

　　凌苍苍呆住了不出声，雷翔风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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