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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逍遥客忙道:“你又和我客套了!这算得甚么?”吩咐二小一句:“你们先走!”

  雍儿兄妹见于志敏一身绝学,巴不得将他留下来,这时一听细公爷爷吩咐,同时应了一声个“是”字,立即起步,却闻于志敏“哼”了一声,又急转回头。

  逍遥客诧道:“老弟台怎么了!”

  于志敏笑道:“方才为了拒那琴虫,竟把刀杖双壁留在崖下,若不把它取回来,被雪花掩埋起来往那里找?”

  逍遥客不禁皱眉道:“你又想再下崖去?”

  于志敏道:“不下崖怎生取得拐杖?”

  雅儿也很想看清他怎样下去,怎样上来,好待自己偷学个身法,无奈飞雪碍眼,反而希望他待雷晴了下去。乘她舅公爷爷踌躇的时候,“哼”一声道:“你下去再打上半天就夜啦!”

  于志敏说一声:“不妨!”接着道:“下去倒是快,方才投上来时已发现有一条山脊斜下去,它那最陡削的崖壁不过百来丈高,走起来也觉方便。再则,这回仅是取杖,不去惊动琴虫,那有得打?我去就来!”话声一落,向逍遥客一拱手,又倒翻下谷。

  雅儿连未看清于志敏怎样下去的,不由得撅嘴嘟噜道:“这人说走就走,连不肯给人家看看哪!”

  雍儿也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师叔祖说他悬空站着逗那些琴虫发急,雁儿总不明白他怎能站在空中!”

  逍遥客道:“天下事无奇不有,武则天的时候就有过一个唐敖在海边吃了蹑空草,后来力大无穷,能举起石碑悬空而入,你们这位师叔祖只怕就是吃过那种异草,不然,以我恩师那般深厚的功力,也不过只能悬空一息,那能……”正说间,又闻“咝吱——”一声怪叫。

  雅儿着急道:“又打起来了!”

  但那一声怪叫之后,再也听不到第二声。逍遥客不禁摇摇头道:“他这人好大且,看来是拐杖落在怪虫身旁,他竟来一个皮口夺食,以致惊动了它!”

  雅儿还有点不大相信,侧过脸儿,望着于志敏方才走来的方向,少顷果听到他嘻嘻笑道:“这回快不快?”在笑声中,于志敏也同时到达近前,手里果然多了一枝拐杖。

  逍遥客笑道:“果然神速!方才那一声怪叫是怎么一回事?”

  于志敏笑道:“那些琴虫也成古怪,两只大的竟是守在拐杖旁边,被我由当中穿过去还不算,并且给左边那只一脚,踢得他滚开老远,没待它发威,我已走了!”

  老少三人虽未能亲眼见到,但听他说得恁般轻松,料想到当时攀虫滚的那种狼狈相,也不禁失笑。

  贺兰山西麓,一个若干年前就被荒废了的土穴,计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有门有窗通出外面。

  依照古时穴居野处习俗,下层是住牲畜,中层积堆粮食,上层是住人。但是逍遥客携带两位外曾孙子女独住贺兰山上,既无多量粮食可存,更无牲畜可养。山上多的是绵羊,野马,不愁没有吃的。再则谢绝亲朋,隐居北国,可说是“门虽而常关”,所以统统住在上层,将中下两层用泥丸封固,另开一个秘密出口,以防有强故来侵,作为逃生之用。

  上层这个士穴又分作三进。后进权当作厨房来用,其实也曾有炉灶与烟火烧焦的痕迹,并且有导气孔,将煮食时炊里面的热气,导进中前两进壁间的大土炕取暖。

  逍遥客的武学已够得站在奇人之列,原不需籍火取暖。

  但张惠雍和张惠雅的功力不够,若果不使一室如春,可能他兄妹两人便要十年不寐了。

  穴中不甚黝黑,原因是前进有门窗,后进有火光,中进有如豆的灯光。逍遥客为了使张氏兄妹远避仇人,静心向学,当他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时候,就带他两人来到塞外,在这种困苦的环境中,一位就是十三年。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面,逍遥客已将平生所炼的艺业,全部教给张氏兄妹,无奈武艺这项东西,第一要的是资质和根骨,第二是苦学苦练,教导得法,第三还得有各种奇缘,才可以造就一个绝代高手。

  张氏兄妹第一第二两个条件都够,就是缺少一个“缘”字。

  在这贺兰山,除了酷暑,就是苦寒,那有什么草木灵药,足以增长他的功力?

  这时,室内灯火荧荧,一老三小,围炉煮酒,右手端碗,左手执着蒸熟的羊腿,侈论中原人物。在张氏兄妹断来,觉得无限向往,而逍遥客却不胜欧,指着他兄妹道:“我已经是两个甲子以上的人,那样的事面没有见面?武林上争雄争气的事,早已不想过问,只为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孽障,一心要教导他能够有力报饥,了却一段恩怨,再偕列入补居,或可达到期游北海,暮宿苍梧的素志哩!”

  于志敏见这老人竟存有成仙的念头,不禁好笑道:“日行一二千里还不太难,要想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只怕任何人都办不到,眼前武林拢攘,朝廷多事,我恩师一生琼崖深窟,一在圣母峰巅,尚且放心不下,每隔几年,就出山采药,顺便察看武林大势,两年前我还得见令师苍冥上人,听他说还格再雁江湖几十年,姬老你说要揩师归隐,那里被得到?”

  逍遥客急道:“你知道成师尊在那里?”

  于志敏道:“我拜谒令师的时候,还在师门,国为当时我用功正紧,没有多的时间向他老人家请益,他住了五天就走了,谁知他这时在那里?”

  逍遥客不觉显出失望的神情,叹道:“照老弟这样说来,只怕我寻访师尊,也是无望了!”

  于志敏道:“困难是有,不会无望,我敢说令师定在江湖里遨游,只要你多管点事,总有一天会遇上,若是躲在这夷狄的幼方,难道教他来找你?”

  逍遥客被他后面两句说得老脸绯红、沉吟一阵,忽然问道:“老弟台在江湖上走动已久,你看他兄妹闯得闯不得?”

  于志敏扫他兄妹一眼,略一寻思,随笑道:“这个闯字也真难说。比他两人差得远,而独自闯练的人多的是……”

  逍遥客见他说的模梭两可,着急道:“你说他们的艺血到江湖上能否出人头地了?”

  于志敏那知逍遥客一方面要他兄妹往江湖练历,好待自己往访师尊,一方面又担心他两人艺业不行,才急需他评定,这时见道逼客问得古怪,心里暗想:“这老人枉长一百二十岁以上,难道竟是老糊涂到忘却山高水更高那句老话了?”当即笑笑道:“这怎能说得一定?”

  逍遥客接连碰了两回软钉子,猛觉自己问的不是章法,这才哑然失笑道:“我真急得糊涂了,你方才还说见过我那劣徒,我却多年未见他了,你拿他两人和郭良来比,我就知道了!”

  于志敏笑道:“这个倒好比了!”侧脸问张惠雍道:“日里你打我两拳,用的几成真力?”

  雍儿嫩脸一红道:“开头用七成真力,后来却是用十足了!”

  逍遥客惊骂道:“你这孽障,怎……”

  于志敏忙拦着他话头道:“姬老不必说了!他要不发那掌,我这时怎能比较得出来。”又微微一笑道:“张世兄的功力虽已很厚,但比起郭良还差得远,要是合两人之力,可能打得平手!”

  逍遥客听到后面几句,直似泄气鱼鳔一样,“吁——”一声长叹道:“这怎么能行?”

  惑雍丧气万分,惠雅更是莹然数泪。

  于志敏见他三人都恁般丧气,失望,这顿酒怎生吃得下咽?

  忙劝慰道:“老丈不必着急!看来世兄世姐定是段得到一个缘字,以致显然根骨不差,且得良师教导,自身苦练,也不过才是十几年的光景,任是进境再快,也无法与积聚百几十年功力的人比拟。这缘字可逼而不可求,空着急有甚么用处?”

  逍遥客点头叹道:“这一层,我何曾不知?但奇缘难遇,而我又急于再出江湖,打扰他兄妹不能静里用功罢了!”

  于志敏笑道:“重入江湖,正是要去找缘呀!你老丈躲在土穴里十几年,难道还要再躲下去让缘自己掉下来?”

  逍遥客不禁失笑道:“老弟台驳得好!”忽又改口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老弟台可肯答应?”

  于志敏心里一亮,已猜中几分,说一声:“请说!”

  逍遥客道:“我扔算明天看你收服琴虫之后,即返中原,低我这样老的人,穿街走巷已十分不便,把他兄妹带往深山绝谷也练历不出甚么来,想托老弟台带他们练历一番,顺便指拨几手绝招,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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