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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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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著臉的灰髯老者背手如故,往墜地即行閉目躍坐、面如白紙的弄月老人和仍昏迷著的葛品揚面前一站,仍然是那麼毫無表情。那兩個黑衣老人施展「魔眼迷心術」,把全身功力凝注雙目,發出某種無形的威力,只要被其目光攝住,就心神恍忽,意志動搖,進而陷半昏迷狀態,束手待縛,舉手之勞,即可殺斃。這種邪門功夫,如練到最高火候,更能追魂奪魄,與其雙目微觸,其氣即散,失去反抗之力。弄月老人曾聽說過西域巫術中所謂「入火不焚」、「入水不溺」、「步行刀劍不傷」、「吞刀吐火」、「降頭咒」、「天眼術」等等奇異詭秘的功夫,能以精神力使人在措手不及之下受其所制,所以他立時警覺。不過,他卻有點不肯信邪,猛提先天太極真氣,護住門戶,潛運行功,守住心神,以終南不傳絕學百忍神功中的靜以制動心法抵抗。詎知邪功果有不可輕侮之處,抗拒之下,竟感十分吃力,加之對方有二人,必須分神兼顧,顧此失彼,心力難以專注。時間一久,,對方功力越凝越熾,弄月老人頓時更形緊張,功力加速損耗,一而衰,再衰而竭,終於再難支持下去。至此,他再也顧不得面子,連忙猛閉雙目,自斷無形接觸的真氣,撤身後退。 尚幸那兩個黑衣老人功力尚未精純,只能發揮這種邪功的六成威力,且在他「靜」字最高心法抵抗之下,也已功力大耗,成了強弩之末,否則,只怕還很難如願。那兩個白衣老人則因震於醫聖毒王之名,心有顧忌,全神貫注前方,未及對他加以截擊。 等到發覺,才雙雙疾欺過來。 剛要出手,無情翁卻忽又叫了一聲:「且慢!」飄落司徒求面前,向司徒求一拱手道:「聽說閣下已加盟四方教受任北方教主,為何卻要管終南白老兒的閒事?」顯然這老怪物並沒有看出眼前乃是正牌醫聖毒王司徒求易容化裝成冒牌「醫聖毒王」司馬浮的形貌出現,也根本不知道司徒求師徒三人間那段慘事,而與一般人一樣地,把司馬浮誤當作醫聖毒王。他老謀深算,久知醫聖毒王醫術通神,能起死回生,兼且用毒奇絕,乃不可多得之好幫手,竟想趁機拉攏,引為己用。如若成功,便可免雙方反臉成仇,招來毒技之險。 否則,再下殺手也不遲,反正有四尊者在場,已方穩操有利形勢。 司徒求是何等人,焉有瞧不出無情翁心意之理?心裡暗暗好笑,自己因葛品揚易容隱跡之建議,觸動假裝司馬浮的靈機,想不到今天正派上用場。他更知道,眼前「形勢嚴重」,如不運用一點巧妙,不但自己不能全身而退,弄月老人和葛品揚等也完定了!他略作盤算,突然毫無表情地冷冷說道:「姓錢的,你有『無情』之號,老夫也不是什麼講交情的人,不錯,老夫確已加盟四方教受任北方教主之位,其所以如此,正是要試試老夫隱居『避塵小洞天』多年,苦心煉成的『滅絕之毒』,能否於十丈之內殺人於無形?」雙目冷光一閃,斜瞥了昏迷在地的巴桑、巴戈一眼,滿意地點點頭,皮笑肉不笑地又道:「包括老兄在內,幾十丈之內的人,大概都差不多了,這兩個,不過中了老夫兩顆『無影毒丸』,至於他們,咳咳,等會兒就見效果,沒有老夫的解藥,就都只有——咳咳——」兩個白衣老人互看一眼,哼了一聲,透出慄人殺機——無情翁暗叫道:「老毒物果然厲害,未動手,就先做了手腳。」 忙一定神,笑道:「老兄之言,想必不假,不過,請弄明白,如果咱們一動真氣,嘿嘿,你老兄只怕也——」司徒求冷聲接口道:「老夫也不能全身而退,是麼?哼!老夫一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能萬無一失。你們自以為行動詭秘,無人知道,其實,早已被天龍堡、五鳳幫的人躡上了,嘿嘿,連本教也不落人後,大批好手馬上就到,而老夫所下之毒,也快到發作的時候了!」說著,仰面看天,好一副有恃無恐、天倒不管的神氣。 也虧他對司馬浮的一切了解得非常熟悉,故表演得惟妙惟肖。 他雖這麼做作,心中卻仍在忐忑著,有如繃緊的弓弦。 無情翁等大概懾於他的毒名,加上心理作用,自以為隱秘已極、無人知道的事,竟然被人發覺,天機盡洩,未免心虛,頓感臟腑間果然好像起了隱隱痙攣,有中毒之象,不由都變了臉色。驀地裡,那兩個經過調息行功,回過一口氣的黑衣老者,突然同聲大喝:「什麼人,滾出來。」兩條黑影在前殿頂一晃即逝。 兩個黑衣老人哼了一聲,破空追躡而去。 這一來,證明附近確有敵蹤,對方的話並非虛聲恫嚇之詞。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自負極高的人物,特別是西域四尊者,一向自恃絕學,把中原武林視如朽木,處心積慮,早欲入寇逞凶,由於形格勢禁,找不到一舉成功的機會,憋在心裡已有十多年。這次好不容易把法王說動,允許他們先來關內看看,卻奉命不得暴露形跡,徒令中原武林提高警覺,聯合抵抗,誤了大計。如今,一聽說五鳳幫、天龍堡都已知道了,這才暗驚中原武林並非沒有人物,立時就有點緊張了起來。尤其,一想到身中醫聖毒王的無形奇毒,隨時可能發作,更不禁心中發寒。 動手吧,在身中奇毒的情形下,勢必命喪當場。 不動手吧,也難善了,被法王知道,先就難逃不守嚴令之罪,就是逃回去,也要受到教規制裁。因此,一時之間,兩個白衣老人都狂態盡斂,顯得猶豫難決。 無情翁等三人同樣地也感到進退維谷,猜疑不定。 他們這種舉棋不定的心理,如何逃得過司徒求的銳目?他心中暗喜,又故意高聲道:「如何?再有一炷香的時候,就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什麼「差不多了」?是指奇毒快發作了? 還是天龍堡、五鳳幫等的高手快到齊了? 突然,無情翁身旁那中年文上陰聲一笑道:「司馬兄,好意思?不過是剛才那兩個小傢伙去而復返而已,逃不了,活該送死!奉勸閣下,不如彼此交個朋友,我請四位尊者禮聘閣下加盟本盟如何?」這簡直是要司徒求投靠了。司徒求立時又心中發慌,因為他已認出這個中年文士正是昔年和無情翁同列三煞的金槍神判狄子明。那個虯髯壯漢則是三煞中老么鎖喉絕手吳良。 狄子明素以詭計多端,陰沉狡詐出名,難道適才一現即逝的兩條人影果然是小聖手趙冠和妙手空空兒羅集不成?又聽對方說什麼「禮聘加盟本盟」的話,分明是故意示好,並隱有要挾脅從之意,如果自己的「空城計」真的已被狄子明識破,那就砸了鍋了!兩個白衣老者互看一眼,突然同聲冷笑道:「抓下!還怕沒有解藥?」 一左、一右,疾如電閃,飛撲而至。 司徒求方自一驚,無情翁急聲喝道:「尊者且慢!」 他跟著欺身過來,向司徒求一抱拳道:「老兄,咱們實是誠心結納,敢不擔心破腹以告,咱們三人之所以與西域呼拉佛聯手合作,乃是準備把一班假仁假義、狼狽為奸的老鬼一掃而光,一清中原道上的烏煙瘴氣,合咱們之力,什麼天龍堡、五鳳幫,還不是舉手立成碎粉!以老兄之高明,屈居五臺三個膿包之下,也未免令人不平,何不和咱們並肩攜手,並逐中原,分享天下?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兄一向智計過人,當不致淡漠斯言吧?」司徒求緊張得心房抽縮,但仍竭力沉住氣,負手於背,哂然冷笑道:「老夫雖久仰西域絕藝,生平卻不受任何威脅。哼哼,不如趁他們到達之前,先試試老夫一身所學。」「一身所學」者,不過一些「毒」技而已。 兩個白衣尊者一沉臉—— 無情翁剛要開口,猛聽吳良大吼一聲道:「媽的,真的來了!可以殺個痛快了!」 一陣紛亂,起於寺中,青煙沖天,火舌怒捲。 兩個白衣尊者同聲怒吼,身如箭發,凌空向殿脊掠去。 無情翁等三人互看一眼,狄子明向司徒求一拱手道:「老兄,你我山不轉路轉,聽不聽由你,不為敵,便是友,請留下解藥,咱們讓你帶人離開,下次再說!」司徒求巴不得如此,他也感到奇怪,不知是何人縱火?一軒眉,雙目冷光迸射,冷冷道:「行,來日方長,老夫豈屑乘人之危!」由腰間掏出三顆蠟丸:「速以百沸開水和酒吞服,遲過了一個時辰失效!」 手一甩,拋出藥丸。無情翁伸手接過道:「謝謝了——」 鎖喉絕手吳良已忍不住大叫道:「咱先上,煞煞手癢去!」 人已彈身上屋,似乎殺人比救火更急。 司徒求剛把一顆靈丹塞入葛品揚口中,弄月老人功行一周,亦已復原,冷然起立。 司徒求一沉臉,冷笑道:「姓白的,你自己明白就是,跟著走吧!」 弄月老人仰面啞然道:「老毒物,你既然還有點江湖味,老夫只好成全你,可不是怕了你,走!」一把扶起葛品揚,雙雙騰身,破空而去。 金槍神判狄子明突然哼了一聲道:「老大,我看——」 無情翁一揮手道:「馬後炮不必放,咱們還是快去看看來的是些什麼人物?如果有藍公烈在內,天假其便!」人已騰空疾射,掠過幾重屋面。 兩個白衣尊者猶在用番語嘰哩嘰嘻地怒罵著,由他們臉上那種使人心抖的神色,可知他們已憤怒到了極點。無情翁四顧不見人影,根本沒有敵蹤,心中明白,人家早已遠颺,放了一把野火即溜之大吉,必是不敢照面的小輩,真是陰溝裡翻了船,吃了啞巴虧。那兩個追敵的黑衣老者亦於此時悻悻然而回,和兩個白衣老者互相低語幾句,那瘦小的白衣老者恨恨地揮手道:「速離此處,另找地方,佛爺要大開殺戒了!」他們一行離去不久,正殿佛龜神案下忽然竄出三個嬌小玲瓏的黑影,互看一眼,投了一個鬼臉,伸伸舌頭,一齊縱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錦隆」客棧後進一間客房內,孤燈搖曳。東方天際,泛出魚肚白色。 葛品揚調息已畢,收功起立,繞室一匝。 桌旁坐著的小聖手搖搖頭,開口道:「那些番狗真不簡單,我和羅兄都差點——咳咳,不知該怎麼辦?」葛品揚雙拳握緊,骨節「卜卜」作響,蹩眉道:「我看那些人不但武功奇詭,一時想不出化解克制之法,就是他們的心計亦不可小覷,深得孫子兵法『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之旨!」伏案打盹的羅集突然抬頭道:「是指哪方面?」 閉目養神的弄月老人也點點頭道:「說來大家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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