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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黃衣首婢在五鳳幫中雖不用真姓名,但她自己總應有她的名和姓,然而,她竟拿葛品揚信口為她取的一個「黃元」之名當做永久的姓名,這在葛品揚,真不知如何說才好,最令人百思莫解者,莫過於黃衣首婢怎會跑去常德四方教分壇救人的?

  被救者是誰?

  同伴又是誰?

  何以「犯不著」?黃衣首婢心性高傲,除非五鳳幫主或五鳳太上幫主下令,奉命行事,她應是一個誰也無法左右她勉強行事的人啊!

  黃衣首婢雙目微亮,注目嚴厲地道:「恩公聽到老夫這名字為何震訝?」

  葛品揚身處五鳳幫、天龍堡的微妙恩怨之間,加以自己與凌波仙子白素華已生情愫,又與巫雲絹結有盟約,有口難言,只好強作鎮定,以抱歉口吻掩飾道:「請您老原諒,在下久走江湖,當今名人雖無緣攀交,但是,幾位奇人異士的名號卻還耳熟能詳。那夜那名黑衣蒙面人身手不弱,您老卻顯有過之,在下一直在猜想您老不知是當今哪位前輩,所以,在下一聽——」

  黃衣首婢稍見釋然,淡淡說道:「老夫雖為武林中無名小卒,但卻不擅虛言,請恩公賜信。」

  葛品揚乘機轉開話題道:「被救的那位呢?」

  黃衣首婢淡淡答道:「是一名少女,姓巫,名雲絹,為終南女弟子。」

  葛品揚又是暗暗一呆,幾乎把持不住。黃衣首婢緩緩起身下炕,昂立著抱拳一拱道:「俗云大恩不言謝,老夫一向不善俗套,恩公願留名則留名,老夫當圖後報,否則老夫勉強也是無用,如恩公再無吩咐,老夫想告辭了。」

  葛品揚想了想道:「敢煩見告一事,不知可否?」

  黃衣首婢反問道:「什麼事?」

  葛品揚抬臉道:「終南一派何惠於您老,值得您老為該派一名女弟子盡此心力?在下生性好奇,談報答大可不必,如能以此見告,滿足在下一次好奇心就足夠兩抵而有餘了,您老認為沒有什麼不便嗎?」

  黃衣首婢淡淡答道:「若問老夫何以要搭救這名終南女弟子,說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只不過因為她是老夫一位知心之交的未婚妻室而已!」

  葛品揚聽了,心頭止不住一陣激動。所謂知心之交,除了他葛品揚,還會是別人嗎?

  葛品揚強自抑制著,緊接下去問道:「在下還有一點弄不明白的是:您老這次於常德擺下棋擂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遠引該地四方教常德分壇的黨徒出面,以便循蹤偵察該教常德分壇之壇址,如此既然您老連該教常德分壇的壇址都不甚清楚,又打哪兒獲悉那名終南女弟子已陷身四方教常德分壇的呢?」

  黃衣首婢坦然解釋道:「這位終南女弟子,前此原作客於王屋五鳳幫,約在一個半月之前,五鳳幫太上幫主忽因新近攜妾投入該幫、受任該幫總軍師的醫聖毒王司徒求之建議,特意遣返終南——」

  什麼醫聖毒王?這次救你一命的,才是真正的醫聖毒王啊!葛品揚幾乎衝口而出。及至聽到末後一句,不禁「咦」了一聲插口道:「鑒於五鳳幫與當今五大門派的不相為謀,這名終南女弟子作客五鳳幫,想來必有其特殊的原因,如今那位什麼醫聖毒王忽然建議將之遣返,持的是什麼理由呢?」

  黃衣首婢點點頭道:「是的,事情便是這樣引起的。那位司徒求究竟向五鳳幫的太上幫主說了些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十分使人懷疑,那便是以司徒求刻下在該幫的身份地位而言,說什麼他也不應該有時間關心到這一方面去!換句話說,司徒求這樣做,必然隱含另一套詭謀!」

  黃衣首婢頓了頓,接著說道:「老夫由於與那位終南小妮子關係不同,一直對此事十分注意。那位司徒求於加入五鳳幫之初,曾借口採藥配料需人,於眾鷹士中挑出五名收歸座下;那天,小妮子離去,老夫暗中偷偷護送她一直過了函谷關,最後見一路毫無異狀方始折返,回到洛陽,因事耽擱了二天,第三天,正待出城時,迎面忽然碰見一人,你道此人是誰?就是司徒求座下新收的五名武士之一。」

  「老夫那時並非以本來面目出現的,所以那廝自老夫身邊走過,一點也沒有在意,而老夫可就不同了。」

  「那廝係在五六天前奉司徒求之命外出來配藥材,當時見他竟空著雙手,步履匆匆,面有喜色,老夫不禁心想:名貴藥材多半產在名山深谷之中,這廝採藥怎麼來到洛陽中來了?」

  「於是,老夫覺得,這裡面一定大有問題!」

  「老夫心裡起疑,便決定在暗中跟蹤這廝一陣看看,不意這廝最後走去的地方竟是,竟是——」

  黃衣首婢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接下去說道:「竟是——洛陽城中的煙花巷。老夫最看不慣年紀輕輕的人,尤其是正在習武的人,居然會有此等不良行為,所以,不等那廝彎入巷中,疾竄而上,一聲輕喝,便將那廝點倒。拖至無人處所略加恫嚇,那廝便和盤托出,說他是醫聖毒王與四方教間的專使,這次由四方教潼關分壇帶回的報告是:『終南女弟子巫雲絹一名,已遵示於潼關擄獲,現在連夜送往常德分壇以待後命!』

  「原來四方教有四位教主,以東西南北序位,醫聖毒王司徒求正是該教的北方教主!

  「老夫曾問他另外三位教主是誰,他回說不知道,問他常德分壇在常德什麼地方,他也說不知道,結果,老夫只有將他一掌了結!」

  黃衣首婢說至此處,目光微垂,施又抬起臉來道:「之後,老夫便約了一位幫手,直奔常德,再以後所發生的一切,恩公是知道的——恩公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那位幫手又是誰呢?巫雲絹現在被救去了哪裡呢?

  這些話,葛品揚本來想問,最後還是忍住了,他怕問多了會於無意中露出破綻。洩露了身份秘密,因而令自己處境困窘尚是小事,黃衣首婢是個志高氣傲、自尊心特別強烈的女子,人家愛屋及烏,為報一言知遇之恩,竟能忍受著情感上矛盾和痛苦,捨命施救意中人的未婚妻室,自己卻在已知她的身份之後,仍以虛偽面目與之周旋,這說得過去嗎?

  他很後悔早不以真面目相見,而現在,他實在沒有勇氣,也不忍心再去刺傷對方,這件事,暫時讓它過去吧!

  於是,他搖了搖頭道:「您老請自便,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黃衣首婢抱拳一拱,戀戀地投了最後一瞥,黯然出屋而去。

  葛品揚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木然如痴。

  黃衣首婢走出前院不久,客棧外忽然響起一陣急蹄,葛品揚先還沒有在意,繼之愈想愈覺不對,便匆匆出屋,也向前院走來,人尚未來到前院,棧外已傳來一片驚呼和駭叫。

  葛品揚暗道一聲:「不好!」

  足尖一點,箭一般地朝棧外射出。

  身形一定,閃目四掃,但見遠處街頭飄捲著一抹淡淡的黃塵,兩邊的屋檐下,站滿了目定口呆的閒人。

  葛品揚轉身一把抓住棧中一名伙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名伙計臉色蒼白,牙齒打戰道:「正——正想過去報——報告您,您——那位同行的老人家,剛剛出門走沒幾步,便——給一伙強人劫走了——」

  葛品揚一呆,幾乎懷疑自己耳朵是否有了毛病,黃衣首婢會給一伙強人劫了去?世上會有這等事?

  黃衣首婢一身武功,顯然已得黃衣首鳳真傳,遠過巫雲絹,略遜藍家鳳,約與凌波仙子白素華不相上下,雖說目前是大病初愈,但再不濟也不至於這麼簡單,在頃刻間,就會失手遭擒呀?

  那名伙計瑟縮地又道:「這一帶近來不——不太安寧——這伙人恐——恐怕是來自大巴山中,山中據說新近來了一批——」

  葛品揚猛然失聲道:「是了!」

  這兒是巴嶺腳下,巴嶺,不正是四方教的總壇所在?

  他一路前來,直到現在,由於一心一意專注於黃衣首婢的病情,以至始終沒有想起這點,看樣子,適才出手者縱非金淫醉三魔之一,也當是四方教總壇之高手,黃衣首婢不虞變生倉猝,自然無法抵抗的了。

  葛品揚牙一咬,正待奮身馳追之際,耳邊忽然聞得一陣蚊蚋般的細喝道:「小子沉住點氣!」

  葛品揚一聽有人傳音相阻,甚為驚訝,去勢一收,緩緩循聲望去,對面茶肆中,踏步走出一名皂袍老人。

  弄月老人!

  葛品揚又驚又疑,心想:此老既然在,為何不出手相救?此刻阻我追敵又是什麼用意?

  思忖之間,弄月老人已向這邊走了過來,一路打著哈哈道:「嗨,老弟,今天是哪一陣風——」

  葛品揚皺皺眉頭,勉強裝出一副笑容,沒有接腔,弄月老人走近,熱烈地拍著他的肩頭,哈哈聲中低低傳音道:「有人在監視,入棧說話!」

  葛品揚這才恍然大悟,果然薑是老的辣,自己一時情急,竟忘了目前身處何地,當下微一頷首,隨著弄月老人向棧中走去。

  走進棧門,弄月老人低聲道:「適才剛將司徒老兒送走,因為座位是在樓上,待老朽聞聲探視,那批匪徒已經得手,他們的馬都是追風良駒,加以這一帶地形地勢又比我們熟悉,徒步追趕,是有害無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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