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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葛品揚出房來到前廳用餐,目光緩掃廳中,忽然發覺歇棧旅客差不多人人都在休息,就單單不見了那名灰衣老者,心頭一驚,忙招手喊來一名伙計,漫不經意地問道:「午間跟我打招呼的那位灰衣老先生呢?」

  伙計四下看了一眼搖頭道:「不清楚。」

  葛品揚正皺起眉頭,伙計「噢」了一聲,忽然叫道:「對,對,去了太平棧!」

  葛品揚心中一亮,伙計接下去解釋道:「剛才太平棧有個伙計過來,遞給那位老先生一張條子,接著,沒有多久,那位老先生便不在了。小的雖然沒有著清條子上寫些什麼,那位老先生也沒有交代小的什麼,但據小的判斷——」

  葛品揚淡淡道:「我也想去太平棧看個朋友,從這兒出去怎麼走?」

  伙計哈哈腰談笑道:「出門向西,見彎右拐,再左拐,約十來步便可望見,咳,咳,您那位朋友何不請他也住到敝棧來——」

  葛品揚站起身來道:「我正有這個意思。」

  伙計連連打躬道:「謝,謝了!」

  葛品揚無暇多搭,口中含混地嗯應著,人已向棧外走出。

  這時才不過申牌光景,由於要下雪的關係,天色暗得特別早。葛品揚一路心想:這麼早就開始行動了,難道發生了什麼突然變化不成?

  天氣寒冷,街上行人稀少,葛品揚心中有事,腳下不知不覺放快起來。

  依著伙計指點,右拐,再左拐,下去十來步,抬頭看時,不遠的前面,果然有紅燈籠高挑著,上面分別映出「太平」兩個仿宋體的大字。葛品揚臨至棧前,頓足稍作遲疑,決定還是暗中偵察比較方便。

  轉身北上,沿著一條暗狹的小巷繞向棧後,察定左近無人,雙肩微晃,騰身飛登屋脊,約略辨別一下方向,立即輕巧地朝棧後廂房縱去。

  這座太平棧與「楚友樂」棧建築得完全一樣,後面也是一座三合廂。葛品揚於正廂暗處伏下身軀,準備先觀察一番下面一的動靜,不過,他馬上就安心了。他原擔心弄不清那名冒充龍門棋士的「白髮老人」住在哪一間,不意目光一接觸到東廂為首一間客房,便於窗慢上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子,那兩個人影雖然模糊得很,但是,憑他有異常人的目力,一眼便看出房內二人正是「白髮老人」和「灰衣老人」。

  兩條人影僅現出上半身,窗下對坐,一動不動,顯然一局棋正奕至要緊階段,雙方均目凝棋盤,在作深長思考。

  葛品揚正感心情一寬,目光偶掠院中,暗暗一「哦」,又不禁緊張起來。

  一條勁裝身形,像靈貓般,這時正悄沒聲息地自東廂輕輕翻落,落地後,立即隱入檐下暗處。

  葛品揚運目諦視,看清此人正是日間輸棋的那名中年人。

  勁裝中年人背貼牆壁,雙目於黑暗中左右溜動,閃閃有光,一邊溜察著四下動靜,一邊挨身向為首那間客房窗前緩緩移去。

  葛品揚知道房中對弈的兩名老人均非泛泛之輩,這名中年人以一對二,決不敢輕舉妄動,後者這樣做,很可能是採取暗中監視,後面一定還會有伙伴繼續到來,不過,葛品揚這時的心情矛盾得很,他因弄不清雙方究竟誰善誰惡,一時實不知到底該採取什麼態度才好。

  如憑外表觀察,兩名老人似乎不是壞人,但是,這等大事是不能僅憑他個人之觀感來下決定的。

  萬一事實恰與他揣測的完全相反,那時怎辦?

  所以,現在他只有焦心地等待著下一步進展,只要雙方朝了相,開了口,那時候,自不難分判出善惡來。

  葛品揚一方面留意著勁裝中年人的行動,一方面又須留意著附近動靜。他隱身處是一個居高臨下的有利位置,在這種情形下,他會選擇這地方,別人也會一眼看中的,他可不能大意到有人掩至背後尚無所覺。

  就在葛品揚心神兩分之際,下面突生巨變。

  但見勁裝中年人面對燈窗,往後退出一步,雙手齊揚,猛然打出兩般暗器!

  兩條藍虹,閃閃如電,疾逾驚鴻般破幔穿窗而入,「禿、禿」,兩聲悶響後,窗內兩名老人同時栽倒。

  他久經風浪,已養成充分的自制功夫,見慘劇已成,現身亦已徒然,是以手按瓦面,僅雙肩聳得一聳,便又忍了下來。

  現在,他唯一的期待,便是希望最後的事實證明兩名老人死得並不冤。

  就在這時候,「咻咻咻」,衣袂劃空之聲不絕,四面八面,同時湧來了十餘條勁裝身形,一個個公然現身,昂立牆頭。

  院中那名中年人仰天大笑道:「真想不到如此不濟事的兩個老廢物,居然也敢來踩探四方教常德分壇,哈哈哈哈——」

  四方教?常德分壇?

  葛品揚心頭一震,幾乎一拳捶陷屋面。

  前據三目狂叟高群宣稱,二仙幫另外尚有兩個備用名稱,一是三友會,一是四方教,似乎要等幫主人數決定後,方能正式確定其為「二仙」、「三友」抑或是「四方」。

  如今,從此人口中,可以知道,二仙幫已改成四方教。四名幫主都是哪些人,葛品揚此刻無心去計較,他所悔恨的,是不應任兩名老人慘遭毒手。既與四方教為敵,當然是正派中人,他聽由兩人喪生,罪該何等?

  這時西北角有人大聲向下問道:「胡香主得手了麼?」

  被喊做胡香主的勁裝中年人扭臉過去笑應道:「涂香主也趕來了麼?哈哈哈,古人說一箭雙鵰,哈哈哈——」

  笑聲未竟,突然住口,一跺足道:「不好!」

  西北屋角的涂香主詫然道:「何事不好?」

  胡香主不及答話,身軀一擰,驀向東廂那間客房騰身撲去,也不經由房門,雙掌一推,稀裡花啦聲中,徑自破窗而入!

  人進房中,僅眨眼工夫,便又自窗中飛出。

  涂香主關心地高聲問道:「什麼事,胡香主?」

  胡香主人落院中,兩眼發直,怔怔如痴,直到屋頂那名涂香主又一度追問,他方如夢中醒來般咬牙跺足道:「別提了,氣死人也!」

  「不是真人?」

  「兩團棉絮。」

  四邊院牆上,低「啊」起落,剎那間都發起呆來。

  忽聽涂香主猛然大叫道:「胡兄,不妙,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快快!快趕回去!分壇方面恐怕要出問題了——」

  不等語畢,第一個返身越脊如飛而去。

  眾教徒悚然警覺,呼嘯著,身形紛紛縱起。院子下面那名胡香主羞忿交集,恨恨一頓足,後來居上,登屋不消三五個起落,便已超越眾教徒,遙遙追向前面那名姓涂的香主,葛品揚暗道一聲慚愧,長身暗中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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