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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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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呀,這有什麼好問的?」「那麼父天母地,敵體同尊,你能相信你娘的話,又為什麼不相信你爹的話呢?」 「爹說娘已死,而娘卻活著,我不信娘的話,難道反該去信爹所說娘已死的胡言亂語不成?」 「你娘說她是怎麼離開天龍堡的呢?」 「娘說:爹借口娘神志昏亂為由,將她騙入後山石室,然後將石室封死,娘憑雙手,經年累月開出一條隧道——」 「且慢!」 「什麼事?」 「愚姐又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了!」 「你問吧。」 「你娘是說被騙入石室的,對嗎?」 「是的。」 「只是騙,而沒有提及曾遭武力相逼?」 「沒有。」 「那麼,你看你娘是一位那樣容易受騙的人嗎?」 龍女一楞,期期道:「這個——」 凌波仙子接下去道:「你娘說她係以雙手開闢隧道而出,這一點,足證她當時一身武功毫未受損,而誰都知道,當年的冷面仙子,不但風華蓋代,就是心機和智慧,在巾幗中也無人能出其右,石室前面封死,她係由後山走出,在這種情形下,假如說你爹對此事毫不知情,難道沒有可能麼?」 龍女呆了呆,忽然掩面痛哭道:「那麼他們兩人都在說假話了。大姐,我,藍家鳳何其命苦啊,竟有著這等的父親和母親——」 凌波仙子正容道:「慢點傷心,你再聽大姐說下去!」 龍女悲切地叫道:「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凌波仙子沉聲道:「你爹的不知情,你應該相信它是真的,而你娘的開隧道潛走,也是事實,你應該往好處想,天底下絕無為人父母者無緣無故欺騙自己兒女的道理!」 「那麼,緣故在哪裡呢?」 「應該向未來的事實中尋求解答,這裡面一定有點小小的曲折。一種外人無法理解的曲折,你爹活著,你娘也活著,澄清此事,是他們兩位老人家自己的事,在你唯一可做的,便是盡孝,一視同仁,孝敬你爹,也孝敬你娘。在雙親之間,你應該是化恨解怨的媒介,決不可任性行事,使兩位老人家的嫌隙加深!」 龍女點點頭,默然無語。凌波仙子語畢,深深一嘆,仰首望天,也默默地出起神來。 明月冉升,夜風如拂,藏身巨楊後面的葛品揚,直聽得如醉如痴,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由於凌波仙子的靈慧沉靜,臨時忍住隱痛,將話題引開,不但釋去了本身的煩愁,更合情合理地為師妹龍女破解了一次迷津。 她說得那樣委婉動人,言詞又那樣精警深遠。這份工作,本為自己遲早要做的,而現在她代勞了。而且代勞得這樣圓滿。他覺得就是換了自己,也無法比她做得更好,更能使師妹心服。 這時的他,對凌波仙子除了更增欽敬外,更有著說不盡的感激,然而,就為了這緣故,也更令他感到無比的痛苦和難過。 凌波仙子——包括師妹在內——縱能平抑住心靈上的創痛,但是,對他葛品揚的誤會,卻是仍然無法消除的。 現在,有著最好的機會,他可以出面解釋。可是,他能拿什麼去推翻兩人前此所目睹的事實呢?如說為了玉佛,不敢將沉魚落雁姬開罪,那麼,玉佛何在呢?說玉佛掉了吧,其誰能信?天下盡多巧事,但是,湊巧的事常令當事人「驚」,卻很少能令第三者「信」,輕易便能使人信得過的事,就不足謂之「巧」了。 現在,他如將兩女帶去湖心小島丐幫分壇見龍門棋士,龍門棋士倒很可能為他出頭說幾句話,可是,兩女會聽他的麼?再說,空著一雙手,他又如何去見龍門棋士?縱然兩女勉強肯隨他一行,難道說,他還能置師父重難於不顧,反為自己之清白,急急去尋求澄清不成麼? 所以,思之再三,他怎麼也提不起出面的勇氣。 這時,龍女忽然一拉凌波仙子,親切地道:「不早了,大姐,我們回去吧,至於那個負心人,大姐縱能寬容,小妹也絕不會放過他的,大姐等著瞧就是了。」 凌波仙子緩緩起身,淡淡說道:「那又何必呢?」 她話雖如此說,語氣中卻無峻阻之意;葛品揚不在乎師妹龍女對他的痛恨,但對凌波仙子這種隱隱約約的幽怨神情卻止不住心酸欲絕;然而,環境如此,既無可挽回,也只好暫時任其自然了。 凌波仙子起身挽住龍女一隻手,正待雙雙舉步時,身後忽然有人冷冷低喝道:「兩位女俠留步!」 兩女雙雙轉身,只見一名身穿黃衣勁裝的紫臉中年漢子於兩丈開外處靜靜站著。龍女柳後一豎,厲聲道:「尊駕何人?」 黃衣漢子靜靜地道:「是誰都一樣,反正本人沒有要向二位請教姓氏,本人的姓氏也就可以免你們知道了。」 龍女正待發作,凌波仙子搶著向黃衣漢子問道:「尊駕喊住我姐妹是什麼意思?」 黃衣漢子平靜地道:「擬進一言。」 凌波仙子微訝道:「何事見教?」 黃衣漢子道:「天龍門下,葛品揚少俠與兩位女俠是什麼關係,彼此心中明白,表過不提;這事原與本人無甚牽連,不過身為武林中人,既有所見所聞,不敢欺心;現在,本人可以先告訴兩位女俠,昨日跟葛少俠走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她叫沉魚落雁姬蘇小憐,是以前武林中的禍水三姬之一——」 凌波仙子與龍女均不禁發出輕輕一聲啊。 黃衣漢子接著說道:「葛少俠為人如何,你們應比本人清楚,你們不妨先想想,以你們心目中的葛少俠,會不會無緣無故去跟那種女人混在一起?」 龍女哼了一聲道:「應該不會,奈何事實上已經那樣了!」 凌波仙子心思較細,忽然岔口道:「尊駕何以要為這事出面?」 黃衣漢子冷笑道:「因為你們差點毀了他,叫你們慚愧慚愧是你們應得的懲罰和報應!」 龍女杏目一瞪,喝道:「好放肆的狂徒,我們什麼地方差點毀了他?你如不交待清楚,姑娘讓你生離此地就不姓藍!」 凌波仙子伸手按住龍女香肩,靜靜地頭一點道:「朋友有話明說了吧。」 黃衣漢子冷冷一笑,說道:「你們葛少俠好酒嗎?不,是嗎?好了,現在,本人報告一件目睹的事實。」 抬手指著凌波仙子白素華:「由於這位穿白長衣的朋友昨天在彭澤大興棧語帶雙關地嘲諷了幾句,葛少俠最後喝醉了,身邊沉魚落雁姬陪著喝,最後也有了七八分的酒意,該問,以沉魚落雁姬那等的淫娃,再喝了酒——」 龍女駭然脫口道:「之後呢?」 黃衣漢子冷笑道:「之後?之後正巧碰到在下這個多管閒事的人,無端端地被那淫娃追逐了大半夜時光。你們兩位,一位與他青梅竹馬,一個與他心心相印,談別人的事頭頭是道,臨到自身,卻只會自怨自艾,甚至心灰欲絕——」 凌波仙子秋波凝住,逼問道:「朋友既已早知我們姐妹真正身份,當非外人,何不以名號見示,好使愚姐妹拜謝指點之德?」 黃衣漢子淡淡說道:「不必了,天下盡多痴心人,願為他人辛苦願為他人忙,記得曾有那麼一個無名氏也就得了。」 龍女不依,上前一步叫道:「你得說!」 黃衣漢子側臉道:「說什麼?」 龍女再邁一步道:「你為什麼要自告奮勇出面幫我三師哥辯白?」 黃衣漢子一字一字地冷冷說道:「為報他酒後一言的知遇之恩!」 龍女一楞,喃喃復重著道:「酒後一言的——知遇之恩?」 隱身樹後的葛品揚,心頭一動,不禁暗呼道:啊啊,黃衣首婢! 黃衣漢子語畢,輕輕一「嘿」,雙肩微晃,眨眼於夜色中消失不見;龍女想不通,轉向凌波仙子問道:「大姐懂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波仙子沉吟著搖搖頭,龍女苦思了片刻,忽然又問道:「大姐,剛才這人你看會不會是一個女的呢?」 凌波仙子吃了一驚道:「何以見得?」 龍女赧然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只不過這樣懷疑罷了。」 凌波仙子笑著打了她一下道:「你就是會疑神疑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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