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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葛品揚取出面紗戴好,不管雙魔能否認出他,仍以謹慎為上,五鷹戴面罩,不分幫內外,都是習見的事。

  葛品揚戴好面罩,正向竹徑走入,迎面忽然走出一人。

  迎面走出來的,是黃衣首婢。

  黃衣首婢止步怔了一怔,問道:「五香主想見太上護法?」

  葛品揚點點頭,從容笑答道:「正是,本座值山,順便看望一下兩位太上護法起居是否安好,那夜沒來得及招呼便失了手,大姐沒給駭著吧?」

  黃衣首婢輕輕一哼,冷笑道:「就算是諷刺,婢子一樣感謝香主關心!」

  葛品揚發怔道:「諷刺?」

  黃衣首婢冷冷說道:「這不要緊,要緊的是玉趾請回,兩位太上護法去白雲屯還沒有回來。」

  葛品揚「噢」了一聲道:「謝謝大姐了。」

  黃衣首婢欲言又止,忽然仰起臉冷冷說道:「今夜三更,如五香主有暇,不妨去一下後山苦苔崖。」

  葛品揚楞楞重複道:「苦苔崖?」

  黃衣首婢冷冷說道:「去不去聽便,如不想後悔,還是準時赴約為佳。」

  語畢,傲然引身而去。葛品揚呆立著,百思不得其解,黃衣首婢有異於其他九婢,如說此婢亦對自己有意,實在甚少可能。

  再說,縱然此婢面冷心熱,那麼,今夜之會,將屬情人幽會性質,世上哪有以這種態度向意中人訂約的呢?

  葛品揚回到紅鷹堂,在日誌上簡單記下各堂情形,然後,他便入房深思起來。他所要思考的問題非常簡單,今夜是去,抑或不去?

  去,是頗有幾分危險性的。他現下值山,白天、黑夜,無論去什麼地方,可說都有借口;但是,如於半夜會見幫中一名鳳婢,情形就不同了。

  黃衣婢是黃鳳貼身使喚之人,夜半忽然不見,黃鳳會不會起疑?

  黃鳳起疑,找去了怎辦?別說黃鳳,即使被別人碰著,也不太方便。

  不去吧?「如不想後悔」幾個字,又令他不能釋懷,最後,他終於毅然決定下來,準時赴約。

  理由很簡單,以免後悔!

  黃衣首婢不苟言笑,這種人一言一行,最好少加懷疑,今天的他,混在五鳳幫中,實在沒有已做到天衣無縫的自信。

  而與一名鳳婢私會,除了太上幫主一人外,別人面前大概也沒有什麼大關係,兩害相衡擇其輕,所以他認為,仍以如約為妥。

  二更時分,葛品揚吩咐紅衣副鷹帶人巡察兩院,說自己已另奉密令,這兩天風聲很緊,須去前後山各處看看。

  他更為了慎重起見,先在兩院裡裡外外走了兩圈,見各處均無異常動靜,方抽身悄悄往後山苦苔崖趕去。

  苦苔崖,便是他白天遙望仙老峰站立的那座山崖。

  葛品揚趕至時,三更剛過,但是,黃衣首婢已先他而到了。

  月初的月色是清新的,月色下,但見黃衣婢身穿一襲黃絨晚裝,絲絛束腰,衣襬曳地,長長的秀髮以一條黃綢巾鬆攏著,迎月而立,遠遠看上去,宛若廣寒仙子,十足的一名冰肌雪骨的美人。

  葛品揚飄身落地,故作從容地笑問道:「大姐有何見教?」

  黃衣首婢緩緩轉過身來道:「賞月,五香主會相信麼?」

  葛品揚一呆道:「賞——月?」

  他接著似有所悟,笑了笑道:「當然相信,不過,節候與環境卻不甚相宜,大姐出來時黃鳳幫主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不會有什麼嗎?」

  黃衣首婢揚起眼角,淡淡說道:「如果為了一件比受呵責更嚴重的事,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葛品揚期期地摸索著笑道:「是的,我也這樣想,大姐此來,一定是為著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然大姐也不會這樣做了。」

  黃衣婢忽然轉過臉來望著他道:「知道嗎?為了向您道歉!」

  葛品揚有點迷惑道:「向我道歉?」

  黃衣婢引開眼光道:「是的,為了那夜的事。那夜,我應該出手,但我沒有,不過,得請你原諒,那夜月色實在太壞了,我先沒有看清楚,等我聞聲趕出,看清是怎麼回事時,那老鬼已挾著你越牆而去了——」

  葛品揚忙說道:「哪裡,哪裡,這哪能怪你?」

  黃衣婢垂目低低說道:「我總覺得——」

  葛品揚接口慨然說道:「大姐說哪裡話,那夜,月色那麼差,而大姐出來時,那老鬼已躍登院牆,我穴道雖已被點,神志卻還清楚。老實說,大姐即使搶救也是徒然,別說追不上,就是追得上,大姐也不一定是那老鬼的對手。」

  黃衣婢似甚滿意地點點頭,葛品揚想不到黃衣婢約他來此竟是為了此事,當下急於擺脫糾纏,乃笑了一下道:「已經不早了,大姐如無別事,還是請回吧。」

  黃衣婢抬起臉來道:「還有一件事。」

  葛品揚有些不安道:「什麼事?大姐但說無妨。」

  黃衣婢閉目仰臉道:「請五香主下手。」

  葛品揚愕然道:「下誰的手?」

  黃衣婢一字一字地道:「下婢子的手。這是五香主目前殺人滅口,斬草除根,一勞永逸的最佳手法了。」

  葛品揚一聲「啊」,霍地退出四五步。黃衣婢仰臉閉目如故,亭亭靜立著,對葛品揚的驚惶失態,渾若不見。

  聰明人一點就透,什麼事已經發生,已用不著再多作解釋了。

  黃衣婢此刻這種不設防的神態,也許是天生傲性使然,也許是表示對自己一身武功的自信,不過,葛品揚知道,以自己目下之成就,假如真依了對方的提示做去,要達到「殺人滅口,斬草除根」的目的,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他會那樣做嗎?當然不會!

  生命誠可貴,但如必須以卑鄙的手段維持,那就生不如死了。

  玉不琢,不成器。幾經風浪顛波,幾經苦難折磨後的葛品揚,武功高了,襟懷寬了,智慧也像經過一再拂拭的寶鏡般益發明亮起來。

  所以,他僅經過剎那的錯愕,便回復到先前的鎮定。

  在這剎那間,他為自己提出問題,再加解答:黃衣婢真的知道了什麼嗎?也許,也許只是基於疑心的一種想像。

  如果真已知道,何以不告密,反約自己來此?不知道,而這樣做,則屬冒險探試。

  屬於前者,一定是另有原因,自己若驀然出手,是魯莽。屬於後者,自己若是出手,簡直就是上當了。

  所以,他告訴自己,至少得先將情況判明了再說。

  「真是一語驚人!」他故意搖頭苦笑,跨前一步道:「我佩服你,大姐,對潼關那次口角的冒犯,大姐算是成功地完成一次報復了。」

  黃衣婢緩緩轉正臉來道:「值得佩服的,倒是閣下這份出奇的鎮定。」

  葛品揚以打趣語氣接口笑道:「是嗎?那就該歸功大姐的話說得不夠明白了!」

  黃衣婢側目冷笑道:「不怕煞風景?」

  葛品揚點點頭笑道:「偶爾煞之,亦無不可。」

  黃衣婢再度仰臉,諷刺地道:「婢子這幾天,一直自問:『是我花了眼,還是怎麼了呢?』好!佩服你五香主真會模擬著說話:「那夜——月色實在太壞——穴道雖被點中,心頭卻很清楚——你出現,白老兒已飛身上牆,要追也不一定追得及——嘿嘿,哈哈哈!」

  「什麼地方不對?」

  「記得事情發生在什麼時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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