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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唐人宋之問,遭貶黜,一日遊錢塘某古寺,夜留宿,月下得句,欲賦五律一首,僅寫出半首,因無以為繼而作罷,前半首為:

  「鷲嶺鬱岧嶢,龍宮鎖寂寥,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

  這半首五律,係書於寺壁上,宋之問興來揮毫,興去擱筆,寫不全也就算了。

  不意第二天!日地重遊,卻使他呆住了,昨夜自己那半首詩下面,不知於什麼時候,竟被人另外接寫了四句: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待入天臺路,看余渡石橋。」

  宋之問讚嘆之餘,急召沙彌來問,沙彌答以:「是敝寺一位老師父子施主走後不久接上去的。」

  宋之問又問:「這位老師父人呢?」

  沙彌回答:「老師父是位遊方僧,偶來敝寺掛單,已於今晨離去了。」

  宋之問失望道:「與世外高人失之交臂,真乃可惜。」

  沙彌走上一步低低說道:「聽人說,這位師父就是駱賓王!」

  這是詩壇一段鮮為人知的佚聞,葛品揚雖然擅吟,惟因急切間難以成章,心想,管他的,文抄一番再說。

  托天之幸,藍衣冷必光居然沒有識破。

  不過,他鼓掌卻出於由衷讚美。失意通世的駱賓王,那句「看余渡石橋」,站在佛門弟子立場,因有渡引的宗教意味,固屬佳構;但如以詩論詩,實不比藍衣冷必光現在這句「無計起鵲橋」強到哪裡去。

  紅衣冷必照好色,藍衣冷必光爽直有才,紫衣冷必輝隨和,青衣冷必武練達穩健,五鷹主,他見到的四個,性格秉賦均不相同。他猜測,那位五鷹之首的黃衣內堂鷹主,必然是個非常人物。

  這一夜,平安打發過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葛品揚才知道好色的紅衣冷必照一夜未歸。

  紅衣冷必照去了什麼地方,大家心照不宣,但少了一個人不能上路,於是,大家便耐心地在棧中等候。

  葛品揚趁青衣冷必武在棧外張望,藍衣冷必光、紫衣冷必輝在後院閒談之際,緩緩走到賬櫃上,跟那位賬房先生搭訕道:「您好——這兒去嵩山少林多遠?」

  賬房先生道:「不遠,三四天腳程,快馬一天可到,只須渡一條穎水而已。」

  葛品揚道:「您沒有去過少林吧?」

  賬房先生道:「去燒過香,不過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葛品揚道:「哦,想不到您去過,唔,唉,真,真可惜。」

  賬房先生道:「可惜什麼?」

  葛品揚道:「可惜您分身不開——」

  說著,迅速地從懷中取出那封密函,反過來,以一錠白銀壓掩住,順手提起櫃上筆,蘸墨於函背面寫出道:「賞使者黃金一錠,請大師暫墊,敝莊日後當必匯還。」,然後向賬房先生道:「少林住持方丈百了禪師,雅好吟誦,與本人為方外忘年之交。本人昨獲一詩,擬送他和詠,看來只有煩您另外代找一個路熟的伙計,替我馬上跑一趟了。」

  賬房先生眼光直瞪,暗呼道:別說外加一錠黃金,就這一錠銀子已——我的媽。眼珠一滾,忙堆下笑容道:「其實,咳,小的也不忙。」

  葛品揚忍住笑,將函銀向前一推,低低說道:「那麼好,我這幾位兄弟最反對我跟和尚們來往,千萬別給他們看到。」

  賬房先生正擬伸手來接,忽然斜刺裡伸來一隻怪手,快如石火電光,一把將函銀全部擄去。葛品揚冷不防此,幾乎驚喝出聲,急回頭,一條瘦小的身形,已一溜煙出門而去。

  葛品揚見不是冷氏兄弟,稍鬆一口氣,心中卻想:即使不是冷氏兄弟,這封密函也不能輕落外人之手,說什麼也要追它回來。

  他念動步移,追出門;避開站在門外張望的青衣冷必武的視線,再放步追人,剛剛踏出一步,忽見賬房先生輕咦一聲道:「那,那是那人落下來的麼?」

  葛品揚順著賬房先生手指,從地上撿起兩樣東西。兩樣東西,呈扁圓狀,均約指頭大小,一色黃,一色白,黃者金,白者銀,葛品揚直待看清金銀小圓塊上那個篆體「冠」字,這才悟及:金銀棋子——小聖手趙冠。

  他忙將金銀兩枚棋子揣入懷中,另外摸出一塊銀子丟向賬房先生,笑說道:「這廝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搶去銀子,卻落下金子。這兩顆金銀豆子不知從哪兒弄來,倒是蠻好玩的,我留下,這個賞你喝茶吧。」

  賬房先生收銀入懷,隨即一拍胸道:「相公,您再寫過,小的負責為您送去也就是了。」

  葛品揚搖搖頭嘆道:「不吉利,算了,月內橫豎我要去,省下這趟也罷。」

  黑白小聖手趙冠,人如鬼靈精,窺得準,身法又極輕妙,他從青衣冷必武身旁疾走而過,心專意屬的青衣冷必武竟然沒有發覺。

  這時,忽聽青衣冷必武低低怨責道:「老五,你這像話麼?」

  話聲中,雙雙走入的正是青衣冷必武,以及那位嘻嘻而笑、臉帶疲憊之色的紅衣冷必照。

  三天後,到了——竟是葛品揚與巫雲絹一度寄居過的北邙白雲屯靜雅山莊。

  應守莊門的仍是那個沉默寡言、面色冰冷的白髮婆子。白髮醜婆見了四兄弟,冷冷而簡短地道:「去大廳等。」

  四兄弟一致垂手躬身道:「是的,婆婆。」

  葛品揚暗驚:五鷹主在五鳳幫中地位相當不低,而對這醜婆子卻這麼恭敬,看來這醜婆子可不簡單呢。

  不一會,醜婆子出來道:「白雲召見!」

  冷氏四兄弟猶疑地望了葛品揚一眼,醜婆子道:「你們帶來這少年,他老人家已經知道,吩咐一道進去。」

  於是,在白髮醜婆子引領下,葛品揚跟隨冷氏四兄弟之後,向內院走去。

  通過一院又一院,都是葛品揚上次沒有進來過的地方,最後,約摸深入五六進之多,領路的白髮醜婆子,始向花蔭中一座樓閣一福退去。

  冷氏四兄弟並排前跨,於閣樓下俯首而立,閣樓上傳來一聲輕咳,然後。一個聽上去極為柔和、細味下柔和中卻又透著無比寒意的老婦人聲音問道:「丐幫那個老叫化如何答覆?態度好不好?」

  聽了上面這種問法,冷氏四兄弟身軀全不禁猛然一震。

  青衣冷必武掙扎了一下,顫聲答道:「弟子——辱命——因——因為老叫化出示了本幫的五鳳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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