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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司徒求有点失望,又有所感地道:“当然,这不是外人所能提出解决办法的。贤侄女,好自为之。世上最难得的是亲情,世俗的见解和想法,往往圣人也难免。你应当原谅他,把他当作同胞的哥哥来看待——”

  她忙道:“凤儿当然明白,本来就这样的嘛。”

  司徒求欣慰地道:“好,老汉可以放一半心了。贤侄女多注意些,因你爹心情也必难过,一家人不论哪一个心中有了芥蒂都不好。”

  她点头。

  钟声响起,是中午进食时间到了,各处轮值的鹰士开始换班。

  司徒求含笑道:“贤侄女,等会可再去看看你爹。”一面挥手示意。

  龙女已瞥见姥姥和那两个中年妇人到了凤仪殿前。司徒求起身走回曲廊,迎了上去。

  她会意,不便在此时现身,另由小径进垂花门,转入后院去了。

  “我儿,扶我起来!”

  是天龙老人艰涩的声音。

  蓝继烈依言扶起老父,用枕头为老父垫好背,叫了一声道:“爹,你好点了?”

  他好像喉中有物,一哽而止。

  这时的天龙老人,的确显得老了,失血的脸上,被窗外斜透进来的阳光映得一片桔黄,额上的风尘皱纹更显深刻,木然没有表情的神气,加深了苍老的悲凉意味。

  斗室中,父子相对半晌,无话可说。

  久久,做儿子的忍不住叫了一声“爹!”扑通跪倒在老父面前。

  天龙老人微弱地哑声道:“我儿,起来,听为父说——”

  蓝继烈张大着眼,忍泪道:“烈儿听着。”跪聆父训,可见他虽生长化外,孺爱情殷,仍不失赤子孝心。

  天龙老人仰面看着天花板,眼睛缓缓地闭上,而眼角溢有泪渍。可见咤叱风云、英雄豪气的蓝公烈,这时内心也极激动。

  一方面,得遇骨肉爱子,是意外的喜悦。

  一方面,想到自己的处境。自己与冷心韵不幸中途生变,反目成仇,几乎要葬送一世英名,同归于尽。现在大劫刚过,能否破镜重圆,尚待澄清一切。自己爱子坚持不肯认她,显然会增加她心里的怨恨,自己该如何应付?

  爱子思念亲娘,也乃是人性之常。他坚持不肯认冷心韵,亦是个性刚强使然,其情可怜。身为人父,当然是不能逼迫爱子。身为人夫,故剑情深,人死悼亡,而生者何堪?也不能让冷心韵太失面子。

  这么一来,左右为难,如何是好?

  老人一阵心酸,百感交集,有点茫然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开了口,很沉重很缓慢:“我儿,你的意思,为父懂。为父对不起你娘。使她九泉饮恨,也是为父一生憾事。我儿,等为父起来后,我们父子以仇人血酒祭你的娘吧!”

  蓝继烈紧咬钢牙,目张如炬,点点头。

  老人自言自语,道:“是的,人生总要恩怨分明。我死后,也要和她合葬在一起。”

  这个“她”,当然是指蓝继烈的娘了。

  蓝继烈忍不住双手掩住脸,思亲泪落,痛极无声。

  斜晖由老人面上敛去,又增加了一层阴暗。

  老人突然笑了:“我儿,男儿流血不流泪,起来,坚强地站起来。记住,你是蓝公烈的儿子!”

  蓝继烈矍然抹泪,起立。

  老人双目放光,旋即隐去,一手按在爱子铁肩上,说道:“我儿,人,要顶天立地活着,走自己应走的路,是对的,就走,不对的,再走过,但求心之所安,无愧于人。我儿,为父不会勉强你,你应当有自己的性格!”

  他放了手,自行移枕躺下,道:“我儿,为父要歇一下,你可以出去了。”

  蓝继烈已听到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应声道:“爹,烈儿想去找找品扬师弟——”

  老人“噢”了一声:“好的,品扬那孩子很懂事明理,很多地方你该向他学学,彼此互相帮助!他还没回来?你可先问问牯老爷子和古师伯他们,也应告诉姥姥。”

  蓝继烈道:“烈儿知道了。”

  他刚退出,司徒求也由另一边进来了。

  他目送蓝继烈的背影,当然可以想得到——只好由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洛阳,白马寺中。

  静悄无声,一片死寂。

  大约方丈又在主持法事,不准擅扰了。

  四个知客僧人在寺外挡驾,前来敬香礼佛的善男信女都只好折回。

  方丈室里,呼拉法王跃坐云床,在运行瑜伽功。由他失血的脸色,可知受过极重内伤。

  无人知道他吃了牯老一记“百步打牛”重手,拼着一身十三层横练,也被震得鲜血直喷。总算他见机得快,利用山势地形,及时遁走。

  他回到白马寺就呕血不止,行功疗伤。

  先后狼狈逃回的喇嘛都心中有数,即使知道呼拉法王吃了大亏,谁敢吭一声。

  只有留守的巴桑、巴戈二人,除了惊怒外,也有点暗庆得了便宜。

  转眼间,已是四天过去,却不见无情翁等几个护法回来。

  这天的黄昏,巴桑和巴戈二人灌饱了闷酒,一肚子火,在大门内轮值。

  猛听外面起了争吵之声。

  巴戈一听到有娇滴滴的女人嗓音,立时眼也亮了。

  巴桑嘻嘻怪笑道:“熬出火来了,也该解解馋了!”

  番僧皆性好渔色,每天都有参欢喜禅的功课。这几天,因不敢擅离一步,熬得全身冒火,好不焦躁!一听到女人的娇音嗲气,立时就连生辰八字也忘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抢步而出。

  只一照眼,两个番僧就如雪狮子向火——化了。

  原来呀,是三个花不溜丢、绝艳迷人的美人儿,正在莺声燕语,和四个知客僧人斗嘴儿。

  一个道:“奴家姐妹老远来拜佛进香,哪有不准进寺的?”

  一个道:“和尚,别是你们寺里藏了尼姑吧?”

  那四个知客僧是奉命在外挡阻任何人入寺,却都是很规矩的出家人。

  被她们一阵歪缠,除了合掌作揖,口中念念有词外,心中又是怕,又是气,既不敢动手阻拦,又不敢说实话,急得光头大汗,只有连道:“女菩萨止步!”

  “阿弥陀佛!”

  “请女施主自重。”

  她们却一面柳腰款摆,向前移动春风俏步;一面烟视媚行,娇笑不绝。

  一个风骚得入骨的还故意作势向四个知客僧人身上碰来,媚笑道:“和尚,可是要奴家布施一点,慈悲一下,才肯放行?说呀,出家人不打诳语!”

  四个僧人涨红了脖子,一面躲闪后退,一面不住念佛。

  却听得两个番僧骨软筋酥,全身十万八千毛孔一齐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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