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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龙门棋士一面回座,一面挥手吆喝:“听到没有?快去!”

  那鹰士应声飞驰而去。

  龙门棋士手拈黑子,哼道:“牯老,为什么有人放着送上门的大帮手不要?等于放着‘眼’不求个‘活’,成了死棋子。”

  老头“嗯”了一声:“善弈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弃子求胜,也可以说:‘我不要帮手,你也不能要帮手’,亦做‘奇’之意也。”

  九子魔母为之气结,白发直立,戟指崖顶叫道:“牯老鬼,我本想和冷氏了结小女之仇后再找你算旧账,你装什么神?做什么鬼?以为我怕了你?来,我们就先结算一下也好!”

  老头纹风未动。

  龙门棋士“呀”了一声:“老夫还以为哪个恁大喉咙?原来是你这老婆子呀,幸会,幸会,牯老,人家要同你老杀一局啦——”

  老头哼了一声:“弈兴正浓,不谈俗事,我叫‘吃’了。”

  九子魔母大怒,骂道:“龙门小子,狗仗人势。昨天老身放了你的生,今天敢对老身装模作样,以为有牯老鬼作护符,杀不了你?”

  龙门棋士一哆嗦,苦着脸道:“牯老,晚辈认输如何?”

  老头哼道:“什么‘如何’?下棋最忌半途而废,你小子恁地没用,真叫老夫遗憾。”

  龙门棋士期期艾艾道:“你老没听到人家要打要杀么?心惊胆颤,哪里还能思考落子?所以,所以只好认输了!”

  老头抛子入钵,旱烟管一敲棋枰,“咄”了一声:“如此没用,真该打杀!”一侧头,向崖下斜睨了一眼,老气横秋地道:“又是你这老婆子,七老八十了,为何还是熬不住寂寞?老夫最不喜欢在下棋时有人聒噪,可恼呀可恼——”

  魔母厉声道:“老鬼休得卖乖,下来见个真章吧!”

  老头慢条斯理地装着烟丝,哼呀道:“老夫偏不下去,说不下去就不下去!”

  好笑,真叫人笑得肚痛。

  魔母笑道:“无耻老鬼!难道要老身上来?”

  老头吸了一口烟,道:“等老夫过足了瘾,再考虑你上来或我下去!”

  这是什么话?

  本来,这是面临狂风暴雨的局面、迅雷急电的形势,不管黄凤等如何冷静,内心自然也是紧张的。

  老头这么一来,偏是他悠闲,泡蘑菇,凝结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烟气飘荡于紧张与松弛之间,等于他的一举一动控制了全场气氛。

  就算魔母不立即发难,老头吸完一袋烟后又如何?

  有人接下魔母的锋锐岂非好事?

  可是黄凤等却仍心内发毛,在扭紧,随着烟气越感沉重的压力。

  如果动上手,大大的不妙!

  因为,所有这些,都是龙门棋士的布局,也即龙门棋士的锦囊妙计。

  那个吸着烟、倚老卖者、以牯老自居的老头,实在即是经过特别加工化装易容的龙门棋士古今同。

  那个以龙门棋士自居的冒牌货呢?则是黑白小圣手赵冠是也。

  师徒俩一吹一唱,巧演双簧,居然十分做工,几可乱真,连九子魔母也被蒙过。

  鱼目混珠,假虽可乱真,可是形势的发展似已弄巧成拙,快要砸锅。

  最后真要动手时,不论古今同下来,或魔母上去,都非露出尾巴不可。

  黄凤等明白。

  龙门棋士和小圣手当然更明白。

  只有九子魔母反而心情混乱,越感不明白了!

  为何?

  冷心韵为何迟迟不现身?

  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身有重病。

  第二:怯敌不出。

  第三:另有诡谋。

  本来,以第二点原因最为可能,但眼前所见,来路所经,已证明五凤帮没有一人慑于魔母凶威的了,冷心韵怎会怕她?否定了!

  第一点非见面不能证实。

  第三点,也是魔母现在最迷惑的一点,如有诡谋,何在?这是魔母感到不明白的一方面。牯老为何会恰在此时此地出现?他与冷心韵是何关系?

  也有三种可能?

  第一:不请自来。

  第二:冷心韵邀请而来。

  第三:听说她入关寻仇,专为对付她而来。

  第一点,未免太巧了。

  第二,以牯老之古怪个性,不会接受别人的邀请。谁不知道这老头是蜡烛脾气,不点不亮,想去请他,架子会摆上天哩。

  第三点,最有可能,也使魔母心中既恨又胆怯——因为老怪物如是专为她而来,一定刁钻百出,弄出种种花样折磨她。

  因此,龙门棋士一胆怯,借吸烟转脑筋的举动,别人觉得奇兀,魔母反而感到紧张,准备应付死对头的花样。

  全场一片死寂。

  只有“吧吧”吸烟的声息。

  突然,一阵厉笑,出于魔母之口:“我明白了,好个冒牌货——”

  此言一出,全场失色!

  黄凤以下,好像停止了呼吸。

  心也停止跳动。

  血也凝结不流了。

  小圣手赵冠化装的龙门棋士几乎直跳起来。

  魔母怎会看出破绽的?

  几乎每个人都有这种疑问。

  只有冒充牯老的龙门棋士还能沉得住气,强捺心跳,毫不置意,状若未闻地把旱烟管敲在左掌上震落烟灰。

  九子魔母旋风般飘身而起,向孤崖上扑来。

  黄凤等掩口失声。

  猛地,一声清脆劲叱:“冷心韵在此!”

  九子魔母疾收身形,翻身泻落,戟指崖顶冷笑:“反正逃不了的!”

  冷面仙子一身缟素,略施脂粉,由红灯烛影中款步而来,冉冉现身。

  淡淡的装束,更显出她的高贵冷艳,只是冷如冰,使人肃然。

  在她身后,左右二婢,正是小灵、小慧。

  正主儿出面,难怪魔母回身相对。

  冷面仙子沉声道:“你我之间或有误会,敌友未分,当尽主客之礼。尊你一声唐老前辈,请入座侍茶,用些粗肴淡酒再说如何?”

  同时,她举手肃客。

  九子魔母想起了爱女情天留恨,埋骨黄沙,红颜正姣,早成白骨,多年积怨一朝暴发,悲痛逾恒。

  再想到来时吃了天山双魔暗算,弄得灰头土脸,勾起凶心,面对仇人,更增恨毒,冷笑一声道:“冷心韵,你也有今日,还我女儿吧!或者自绝老身面前,可免受刑辱!”

  语气冷厉,寒透,使人股栗。

  冷面仙子神色不动,沉声道:“老前辈,我辈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冤有头,债有主,是不是么?”

  魔母厉声道:“既知该死,何必废话?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认命吧!”

  冷面仙子也厉声道:“老前辈,不要口舌逼人,自玷身份。冷心韵岂是怕事之辈,只是话要说清,是非分明,才论恩怨!”

  魔母目光凶射,气得发抖道:“冷心韵,你还想死前狡辩?你为了蛾眉善妒,与天山两个孽障阴谋伤害吾女,辱吾女名节,致吾女惨死!还想狡赖么?”

  冷面仙子目光一注胖瘦双魔,神色一惨,凄然道:“往事不堪回首,其中曲折难分。如论妒嫉,女人难免。冷心韵虽自视不凡,当年确有不服令媛之意——”

  魔母喝道:“如此,还不纳命,更待何时?”

  冷面仙子疾声道:“至于玷令媛之名,致令媛之死,冷心韵决未参与其事,亦不屑为之——”

  魔母哼了一声:“好会饰词,真是利口,居然如此大方!你想推脱,难道是天山两个孽障所为?”目光已死盯了胖瘦双魔一眼。

  冷面仙子沉声道:“我二位师兄亦是代人受过,冤沉不白,不过‘曾参与杀人’,为别人造谣中伤而已。”

  魔母连声冷笑:“冷心韵,做人要敢做敢当,两个孽障代‘谁’受过?”

  咄咄逼人,言外之意,呼之欲出——明明是指为冷心韵受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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