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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天龙老人大喝道:“二位说明白一点!”

  胖魔凶睛一眨,道:“不妨问一问咱们师妹!”

  越是奇怪了,又怎会与冷心韵牵丝扳藤?

  天龙老人心中一动,正在猜测胖魔言中和言外之意。

  魔母厉笑一声:“不怕两个孽障使诈弄鬼,反正老身是要找冷氏算账,走吧!”

  双魔刚一换眼光,那是一瞥不可捉摸的眼光。

  魔母又冷笑一声:“你两个同去对质吧!”

  一挥手——

  双魔同声惨嗥!

  在魔母虚空一抓之下,双魔琵琶骨洞穿,成了两个血洞。一个中年妇人已由革囊中取出一束牛筋,穿了双魔琵琶骨,如押囚犯,推了就走。

  医圣毒王司徒求已经迅速地为弄月老人与雅凡等四女审察一遍,双眉打结,道:“好厉害!囊中备药不全,此时实在无法!”

  天龙老人一言不发,背起了昏迷的弄月老人。

  一行人刚驰入里许,魔母突然喝道:“谁?”

  破风声疾。

  人影连翩现身。

  一声怪笑:“是要饭的老化子!”

  却是烈火禅乞一马当先,肩一抖,摔下死猪瘟牛一样的番僧,轰然有声。

  接着,是懒丐、残丐、风云丐。

  丐帮四大长老全在,如在江湖上发现,足可震撼人心。

  但在九子魔母眼里,却是微不足道。

  懒丐叉手在胸,懒声懒气道:“老泼,好不当人子,把人家的手下鹰犬弄得如此要死不活,你应当像捧着金饭碗一样地奉还人家,才是知宾接客之礼呀。”

  魔母扫了地上番僧一眼,面冷如冰,厉声道:“要饭的还要挡路,讨厌!姓乐的化子头何在?”

  烈火神丐怪笑一声:“帮主和龙门老儿都在忙着陪客,咱们四个也算是五凤帮的客人,主人忙不过来,只好由叫化子坐金銮殿,代表主人迎接啦。”

  他又骨碌眼乱看,道:“老婆子,你手下四个小丫头如何?可是天黑走夜路栽了跟斗?交给我们代劳如何?”

  这真是绵里裹针,骂得够绝,够挖苦了。

  天龙老人虽知龙门棋士有所部署,灵不灵还有问题。

  一听烈火神乞仍是满不在乎地嘴上损人,魔母正当气头上,非杀人泄愤不可,一动手,就难收拾了。

  何况,弄月老人生死关头,不能多所耽搁。忙沉喝道:“诸位不得失礼,速即通报冷氏出迎。”

  魔母目光凶射,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知死活!陪什么‘客’?大不了多一个陪葬的!”

  她又一指地下番僧,喝道:“可是呼拉番秃插手管老身的闲事了?”

  四大长老一怔,怎么搞的?难道番僧不是魔母一伙的同恶共济?

  残丐一眨眼,厉声道:“老婆子,你也是出过头、露过脸的老一辈,利用这些西域番狗来打头阵,大肆屠戮,为何却不认账?卖什么生姜装什么蒜?”

  魔母厉叱一声:“胡说!老身之事,岂容别人伸手?如是呼拉老狗明知故犯老身禁忌,老身自有道理。你们四个化子,等下再看该死不该死吧?”

  向两个中年妇人喝道:“上!”

  她俩昂然前导。

  天龙老人已知魔母毛了脸,如四大长老不见机,再触其怒,不堪设想,忙大步上前道:“公烈先行一步,恭候高轩。”

  向四大长老看了一眼,当先驰行。

  懒丐忙道:“有请!有请!”

  一行人直奔凤仪峰顶。

  左弯右转,突然,烈火神乞哈哈大笑道:“看!那位老前辈真有趣,这个时候,还要挑灯夜战哩。”

  魔母抬头一看。

  峰移路转,在三十丈外的一座突崖之上,灯笼高悬,映着两个人的侧影,正在凝神对奕。

  下首一个,正是龙门棋士古今同。

  上首一个,正一手支肘,执着一只狗腿,右腿撑在座椅上,正在不时抓着腿。

  最刺目的还是腰间斜插着的一支斑竹旱烟管。烟荷包下垂,在打转悠儿。

  除了紫瘢脸,满头如刺猬的乱发,一身土布粗衣,光赤着脚板外,因只见侧面,大不了是个土老头子,庄稼汉。

  九子魔母倏地止步,满头白发倒立,厉声大叫:“老鬼还没死?”

  瘪唇抖动,目光凶射,可见怒不可遏。

  却见龙门棋士指着枰上乱嚷:“马步飞!威胁上左方太空,先行掠地,取得实力,好棋呀好棋,妙着呀妙着!”

  土老头连啃几口狗肉,两腮乱动,随手甩掉啃光的残骨腿,目注棋局,手摸旱烟管,装着烟,侍立近处的两个侍女已飞快地上来一个,给土老头燃上火。

  只听土老头怪声怪气地:“补断手,成为愚形,长、双、尖、粘、虎,左下角是落了后手,咳咳,值得推敲。酒来。”

  另一个侍女忙着提壶斟酒。

  一对老棋迷,满目棋中术语,根本连眼都未转一下,完全无视于一代女魔头的来到,够气人的,也够绝!

  魔母凶睛连闪,似在考虑,反而一声不响,似乎有点内怯了。

  土老头连连灌酒,双腿乱晃。

  大约棋兴方酣,骚兴又发。

  只听他怪声怪气地吟哦起来:

  “闻道江湖似奕棋,百年血劫不胜悲。

  虎跃龙腾皆后辈,牛鬼蛇神异昔时。

  遥怀潼关金鼓振,又传王屋羽书驰。

  老怀寂寞秋风冷,黑白谁强有所思。”

  吟罢拈起一子,重如千斤地按下。

  龙门棋士显得一惊,不住地以指向下虚点。拈子在手,迟迟难落。那老头却吞云吐雾,状甚自得。

  龙门棋士突然“噢”了一声道:“老前辈,刚才吟的八句,可是新作?”

  那老头哼了一声:“葵花桐子,皆以打油,工部、青莲,无非捣鬼,随口而来,偶有所感,趁兴而作,何分新旧?”

  龙门棋士疾落子,也摇头吟哦道:

  “闻道长安似奕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

  鱼龙寂寞秋江冷,”

  吟到这里,两人同时拍掌高吟——

  “故国平居有所思。”

  这,本是杜甫《秋兴八首之四》。那老头顺口借韵胡诌,居然煞有介事,切合他的感慨百年,不堪回首身份,既重提当年潼关之事,又切合眼前王屋之情,妙。

  九子魔母咬牙切齿,半晌无言。

  烈火神乞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大为佩服古今同的空城计,故布疑兵,先声夺人,已收到敲山震虎之效。

  一面前行,一面笑道:“那位老前辈真是好兴致,难怪古老儿常说嗜奕者,雅人也,看来真是雅人雅事。”

  那老儿已迅速地下了一子。

  龙门棋士大约又头痛了,直是蹙眉。

  那老头笑道:“如果你算是国手,老夫可以称为‘国师’也矣。‘长考’费时,证明棋力已逊了一筹。国手能看三十二路,故虽落子如雨,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半点勉强不得。好比武道,功力高下,分厘之差,强弱立判——”

  这,说给谁听?

  只有九子魔母入耳刺心,窘怒交进。

  她昔年横行,只败于一人之手,刻骨铭心,仇深恨重,当然不会忘记仇人形貌,面对强仇大敌,虽然她自知近二十年来功力大进,对方也不会坐着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非一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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