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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司徒求道:“谁说无救?我是说:我仅有把握治好她一半。她误中邪药,大耗元阴,用我由骊山采得的通心草,加上君、臣、佐、使,已足够使她生命无虞,只是,她那心气痛宿疾的病因似乎十分的复杂,与一般不同,如今病势且已积久成真,倘不能找出最初根源,对症下药,即使保住她的性命,她也如同废人一个了。唉!看来我这破招牌,只好自行摘下了!”

  弄月老人静静听完,却突然展颜说道:“你这蒙古大夫,害得我几乎也得了心气痛,我还以为她的病已无药可救了呢!原来如此!你但能治好她的引发症与所中之内毒就行,其他的,我有办法。”

  司徒求欣然色喜,张目道:“好个深藏不露的老儿,是看过什么奇书秘籍,或是得了青囊真诀?说来听听,如能药到病除,我把‘医圣’的美号全部奉送,只留‘毒王’两个不雅的字混混世面。”

  弄月老人附耳道:“因何——因何——只须如何如何——但暂时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一个弄不好,就变成‘药’未到,‘命’已除了!”

  两老相视大笑。

  葛品扬躺在红鹰主专用卧室中的锦榻上,脑中一片空白,一片茫然,时而却又百感交集,有如万马奔腾,千头万绪。

  忽然间,香风透鼻,莲步细碎。

  他张开眼睑,心头一热,不知是甜?是苦?是感?是愧?

  正是黄衣首婢为他端来了饮食之物。

  侧边小几上,炉火熊熊,药气氛红。

  她大约以为他尚在沉睡之中,放下食盒,即自顾去搧着炭火,又闻闻药味,看看火候,最后呆呆站立着,像在凝思、默想着什么?

  未几,她似乎感触到什么?突然香肩抽动嘤嘤低泣起来。

  这使他吃了一惊!

  他当然不知道她是因为受了黄鹰冷必威的冷嘲热讽和辱骂,以及难堪的脸色,感怀身世,满腹的委屈,幽思难诉,一时伤心起来。

  但却深知她孤芳自赏,禀性刚强,冷傲如梅,幽静如兰,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扬眉才子,睨煞须眉,巾帼英雄,如非遭到特殊伤心之事,宁可流血,也决不流泪示弱!

  那么,她遭到了什么特殊伤心事呢?

  他有向她温言抚慰的冲动,吐露心曲的意念,却是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为什么?

  自己没有勇气?

  怕冒渎了她?

  他心中憋得难受,也闷得难受。

  好像受了她哀伤的感染,他也感到心里酸酸地想哭,恨不得分担她一半的“特殊伤心事”。

  他暗暗怀疑,自己这样是英雄本色,还是葛品扬的本来面目?

  她停了搧火,药壶中呼喀作响,沸汤猛升,溢过壶口。她向壶口连连吹着香气,搂着慢慢倾出至碗药计,双手端起,一口一口地吹着,转过身来。

  他忙闭上眼,屏住气,心中痒丝丝的,搔不着,好受用!

  幽香越浓,她已到了床边,仍在轻轻地对碗吹着,以加速减低药汁的浓度。

  她静静地看着他,怕惊动他。

  他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不!是一种蜜样的甜意,这使他止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只听她轻柔如梦的低呼道:“你——你——葛少侠,醒了吗?”

  他只好缓缓睁开眼睛,歉然地向她点了点头。

  左肩上的伤处,经过司徒求调理包扎,又服下护心宁神兼止痛的灵丹,静静地躺着,只不过隐隐有如针刺的感觉。

  他试着撑身坐起,一用劲着力,却痛得要呻吟出声,但是,他仍咬牙忍住痛,缓缓坐了起来。

  她想伸手扶,又缩回了手,移过一个软枕给他垫在背后,正容道:“凤姑娘叫婢子负责侍候少侠,怕别人有——不到之处——她说等下要来看看你——还有蓝姐、紫姐、红姐她们也都托婢子先向少侠致意。”

  他苦笑摇头道:“不敢!不敢!小误会,太上那边如何了?”

  她“噢”了一声道:“已服了药,据司徒老爷子说,三天后就会转好。少侠!请吃药吧。”

  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用银匙搅动着,便待来喂他。

  他连忙摇头道:“不,我自己来。”

  她幽幽地道:“这是婢子奉命应当做的事,少侠匆使婢子为难——吃下药,再喝些鸡汤,吃些桂圆莲心粥——少侠所受乃是硬伤,并未损及经脉穴道,不妨事的,静养几天就可复原了!”

  一面已小心翼翼地兜着银匙,移近药碗,送到他的口边。他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却只默默地张口领受。

  深情劳玉手,最难消受美人恩。

  吃完粥,她以香巾为他拭干了口,又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去。

  忽然莲步声响,龙女带哑的声音传来:“好点了么?必威哥真是——胡闹!”

  声到,人现,蓝、紫、红三凤亦相继来到房中。

  葛品扬似乎发现自己这位师妹,比几天前又成熟娴静得多了!

  由红肿的眼睛、微显疲削憔悴的脸、带哑的嗓音,可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处于悲痛之中,没有好好睡过,哭过很多次。

  蓝、紫、红三凤向他点头致意,站了一会,随即悄悄退去。

  黄衣首牌也不知何时离去了。

  龙女默默地凝视着他,他心神一震——她的眼光也好像变得温柔深沉,而使人震动了,他提气问道:“师母好些了么?”

  她点点头,倏地,向他走近来,双手扶着软枕,红着脸,轻柔地道:“躺下嘛,好好地养息。娘刚才醒来,听说你来了——竟流泪了——晤——她说过两天有话跟你说,嗯嗯——不要再生人家的气嘛。”

  葛品扬深为感动,顺服地躺下身子,向她做了一鬼脸。

  她连忙缩手,噢了一声道:“坏三哥!让你多躺几天也好。”

  他瞪眼道:“真的?”

  她已翩若惊鸿地闪出房外,由门外露出半面,哼道:“你小心再挨一下重的!”

  葛品扬看着她的倩影一闪而逝,闭上眼睛,感叹地忖道:“黄毛丫头十八变,她长大了。”

  脑中浮现出幼年时代的往事,在往事的甜醇中,他悠然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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