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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他诧异地道:‘别人求老夫尚有可说,你龙门姓古的在医术方面一向也是个颇为自负的人物,连你老儿都感到束手无策,则那位遭了暗算的朋友是谁,以及下手的对方又是谁,岂不值得玩味?’

  “老夫说:‘肯不肯,一句话就行,闲话少讲!’

  “他说:‘如果是天龙门下,尚有商量余地,除此而外,任他是天皇老子,我司徒求也不动心!’

  “老夫一听,暗暗嘀咕,心想这老鬼是有名的生死阎罗,能活人,也能死人,他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呢?为了防他一着,故意声色不动地反问道:‘这就稀奇了,天龙堡又是什么时候跟你老儿建下了交情的,你老儿例说说看?’

  “他冷笑道:‘一点也不奇怪,就是因为没有交情,老夫才肯出手!你老儿用不着明知故问,过去,人人知道,老夫对天龙堡上上下下不但没有一丝好感,相反的,反而厌恶十分。为什么?因为老夫另外认识了一个人才一表的天衣秀士!所以说,理由很简单,过去姓柳的曾说了蓝公烈些什么,老夫现在是倒过来听了。’

  “老夫暗暗点头,于是毫不迟疑地把他带去你师父病榻前。你师父由于伤在金、醉两魔的毒掌下,前此做的均为治标功夫,虽然保住了残命,伤势却因而日益沉重。司徒老儿名不虚传,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下来,出手倒是非常爽快,他以独门手法用金针逼出你师父体内的毒素,又喂服了你师父三颗秘制丹丸,不到一刻工夫,你师父脸色马上便见好转,就同换了个人似的——”

  葛品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立即要求龙门棋士允许他入内探望。龙门棋士却摇头,道:“不行,他尚在昏睡中。司徒老儿说,目前最要紧的便是静养,完全康复尚须一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他老儿不论找得着天衣秀士与否,都会再来一次,这段时间可吵扰不得!”

  葛品扬颤声低求道:“不,老前辈,我,我不会吵扰的,我只,只从门缝里远远看他老人家一下就可以了——”

  语未竟,热泪已簌簌滚落。

  龙门棋士不忍峻拒,于是点点头,嘱咐他脚下放轻,将他领往后面深院。

  那是一间非常雅静的院房,院门外,有丐帮弟子轮流把守,房外更有四名两结弟子盘坐门口。葛品扬入院,心头一酸,竟不期然抢上前朝那四名丐帮弟子拜将下去;四名丐帮弟子忙不这就地还礼,人人脸上现出惶恐之色。这一剎间,他们全都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满足,觉得数月来的辛劳已得到了大多的酬偿了。

  葛品扬含泪膝行而前,凑脸自虚掩的门隙中向房中望去,一张铺有软垫的竹榻上,师父天龙老人面壁侧卧,面目虽无法看到,但从肩部轻微而有节奏的起伏上,可以看出呼吸均匀,睡得很好。

  葛品扬眼前渐渐模糊——

  良久,良久,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他始以袖拭干眼角,抽身悄悄退出院外。葛品扬刚随龙门棋士回到前面大厅,一名生相威武的丐帮三结弟子正自厅外跨入,龙门棋士“咦”了一声道:“蔡舵主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是随同司徒老儿一起去打听天衣秀士和闭月姬下落的吗?”

  葛品扬起身相见,一面岔口问道:“莫非蔡舵主与司徒前辈已听到了天衣秀士黄梅丧命的消息?”

  龙门棋士迫不及待地问道:“蔡舵主,是这样的么?”

  那名分舵主一面向葛品扬抱拳还礼,一面道:“没有呀!什么?那位什么天衣秀士已于黄梅丧命?这是几时的事?小的没有听说过呀?”

  龙门棋士不答,注目又问道:“那么蔡舵主何事折返?”

  蔡舵主递上一封书函道:“是司徒前辈差小的送这个回来的,另外还附有一瓶药丸。”

  说着又自怀中取出一只绿玉小瓶递出。龙门棋士接信在手,脸上有点惊疑之色,及至听说另外有药丸,这才缓下脸色来。

  当下接过药瓶放于一边,急急拆开书信展阅。不一会,将信看完,抬头向蔡分舵主问道:“这两天蔡舵主有没有离开那老儿?”

  蔡分舵主不假思索回答道:“简直可说很少在一起,自这儿出去后,第一天在九江,第二天在彭泽,都是白天分头探访,晚上才碰头一次。”

  龙门棋士点点头道:“好了!”

  说着,将信送到葛品扬手中。葛品扬展阅之下,只见上面这样写道:“书呈龙门大棋士:日间于彭泽地面惊睹小妾狼狈之状,不堪言述,骇问何以致之,但啼不言,后经严拷,方始吐实:老夫江都起程之当日,便有天龙门下高足葛少侠登门强借玉弥勒,小妾不敢擅允,以致触彼之怒,大张武威,肆施天龙绝艺,连毙老夫座下家丁四五名,复将老夫蜗居付之祝融,小妾舍命与搏,以技逊一筹,结果仅以身免。

  “小妾畏罪,易装潜蹑葛少侠一路至此,以图相机夺回玉弥勒以赎其愆于万一,不意葛少侠艺高心又细,小妾始终苦无下手机会,至彭泽终失葛少侠踪影,彷徨无措,濒临绝境,适为老夫撞见。

  “老夫纵横江湖一生,竟于晚年退隐后迭遭侵犯,尤其此番施术活人,家却毁于其人之徒,今古笑柄,莫此为甚!

  “唯可告慰者,老夫向怀小人之心,此次为天龙老儿治伤亦未例外。天龙老儿之伤,经金针度穴后,当时已愈,后服三九,纯属蛇足。斯丸为老夫得意杰作之一,名曰:欺仙丹,以其药性不易辨别化解,虽神仙可欺也!

  “老夫此举,系奉行老夫救人不可一次救彻之素旨,原无恶意,声称半月之后再来,并非欺人之话语也。

  “兹事出意外,老夫别无他言,谨附缓毒丹丸三颗,每服一颗,可保三月无虞,即日起,三三三得九,九个月之内,老夫当携小妾恭候公道于王屋五凤帮总坛,逾期两绝。司徒求拜启。”

  葛品扬一气看完,眼眦欲裂,牙一咬,便待往外奔出。

  龙门棋士沉声喝道:“稍安毋躁!”

  葛品扬回首悲声道:“老前辈您——您怎还阻止晚辈?”

  龙门棋士铁青着脸孔道:“你难道想谋害你师父不成?你这一去,无非是找那老儿拼命,就算你能把那老儿毙于掌下,你师父之伤又将如何?”

  脸一偏,向那蔡舵主道:“准备江船一艘听用!”

  语毕,抓起那只药瓶,径向后院走去。

  一艘江船,顺赣江而下。

  行船事宜悉由丐帮九江分舵的十二名弟子负责,龙门棋士与葛品扬则在大舱之中分班守护着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已服下第一颗缓毒药丸,呼吸正常,昏睡如故。欺仙丹果然名实相符,玉弥勒竟对其毫无效验,船过鄱阳湖,而新建,而丰城,而新千。

  约十数天之后,船至峡江口,峡江口起旱,四名丐帮弟子留守原船,另外八名则分两组抬着特制睡轿,取道麻天桥,由山路向武功山进发。

  菊黄九月的某天上午,天龙堡已然遥遥在望。

  葛品扬于飘泊经年之后,终于重返师门。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回来,人至山腰,仰望当年曾不止一次负责守值其中的那座堡楼,又不禁热泪潸然而下。

  一行人进入堡内,堡中,除天龙八将一个不缺外,另外仅有协同守堡的阴阳算盘陈平和大力金刚胡九龄。

  据陈、胡二人说:黑白两位夫人和常平、霍玄师兄弟,获小圣手赵冠传讯后,当天即分四路下山;小圣手赵冠在堡中停留了两三天,眼看无事可做也自离去;去了什么地方没有提,只说个把月后还要再回来。

  八指驼叟则远在小圣手未来之前,即因耐不住整日价空等枯坐,某日独个儿带醉出堡,至今音讯全无。

  龙门棋士听完,点点头,未作表示。

  他先遣走了丐帮弟子,然后吩咐天龙八将将天龙老人抬去后山那间石室,由阴阳算盘与大力金刚二人轮班守护,回到前面书房中,龙门棋士便开始静坐沉思起来。

  葛品扬坐在一旁相陪,堡丁送来的酒菜,老少两人均无心饮用,任其搁在一旁冷着;龙门棋士不言不动,葛品扬有话也不敢相问,这样一直坐到三更敲过,龙门棋士这才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去书架面前,摊开信笺,运毫如飞,又是一个更次过去,写就三封长函,搁下笔,转向葛品扬吩咐道:“八将中你去挑选三名比较练达的来,另外叫人将这些酒菜重新热一热,我们喝它个通宵。”

  葛品扬点点头,出去找来八将中的首将、二将和八将,并去了一趟厨房;首将、二将、八将随葛品扬来到书房,龙门棋士朝三将打量了一阵子,然后点点头,拿起桌上三封书函郑重交代道:“这三封书函,系分致终南弄月老人、太湖水云叟和四海神乞乐十方三位者。这三人之中,以水云叟最好找,水云老儿无事不会离开太湖水云庄,这一路由第八将前去。第二将去岳阳丐帮总舵,神丐乐老儿虽不一定在,但是丐帮讯息灵便,而且乐老儿每隔三月例须回舵一次,纵耽搁,也极有限。至于那位终南弄月老儿,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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