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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龙门棋士点点头道:“这可说是你小子前世修来的造化,白老儿这次重履尘土,原为了找你小子,而到这儿故意以国手姿态出现招摇,却为的是激老夫出面。”

  葛品扬喃喃道:“愈听愈胡涂了。”

  龙门棋士瞪眼道:“这也不懂?找你小子难,找老夫易。找着老夫,再托老夫找你,谁不知道老夫是武林中的万事通?”

  葛品扬仍有不解道:“为什么事找我?”

  龙门棋士仰起脸道:“这就跟他老儿找老夫的情形一样,他老儿也是受人之托。”

  葛品扬又是一楞道:“受谁之托?”

  龙门棋士大声道:“那就弄不清楚了。”

  葛品扬讶然忖道:一个托一个,你们,都是受托之人,你们刚才还到楼下去交谈过,怎么能说不清楚呢?

  疑忖间,龙门棋士袍袖一抖,在桌面上抖落一只缝得紧紧的黄色小包。

  “要明白,自己拿去打开看!”

  指着黄布包,又接下去道:“你看,缝得这么密,老夫又非生着天眼,如何看透?”

  龙门棋士说着,站起身来,似有离去之意。

  葛品扬明知他这是推托之词,但因时间匆促,既来不及拆阅,又不便再问,只好急急将布包收起,一面跟着站起身来道:“前辈这会去哪里?”

  “帮天龙堡的人去找蓝公烈。”

  “什么?”

  “没有什么。蓝公烈失踪了,人离天龙堡已达半年之久,至今尚未见他在任何地方露过面——”

  ▼第十二章 醋海兴波

  隆冬,腊月,一个雪花纷飞的早晨,终南一品宫前,一名年约六旬开外、身穿青布长袍、须发如银的老人,带着一身雪花在门前阶石下停了下来。

  老人脸上带着慈蔼的微笑,但在内心,却感到无比的不安和紧张。

  葛品扬离开风月楼,将布包打开看了,布包里面有三样东西:一册“先天太极秘笈”,一封密函,一纸明简。

  明简系致他本人者,上面这样写着:“葛贤契:老朽冒昧,兹有一事相托,先天太极本为终南祖传秘学,易成,威伟,谅为贤契所知,恕老朽不赘。但这门武功,却必须天赋绝佳、秉性至厚者修习,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老朽仅有一女,资质亦仅中人而已,是以老朽原已存与此笈偕隐之心。唯近闻五凤帮兴,各派选遭惨变。老朽身闲心劳,日为终南血脉之存亡而不释于怀。复闻贤契为武林中百年仅见奇才,因托龙门古老儿转致区区之意,拟烦贤契先将此功练成,再投小女素华。往返之间费时约须三月,书能寓目,当知已为贤契应允。此为终南一代大幸事,容他日面谢。弄月朽叟,白吟风敬具。”

  尾注小字一行:

  “又及:密函系致小女者,贤契精于易容,年前君山,曾令五派掌门当面相对不相识,可见造诣之深,因此,贤契请以老朽身份面目出现,将密函交小女面读可也。”

  这使葛品扬万分意外,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在今天五凤五鹰已练就一身绝艺,尤其五凤及首鹰更练就一元指,这种近乎金刚不坏、且具有微妙反弹之力的先天太极神功,对于他,确是太重要了,也太需要了。

  可是,无功不受禄,他凭什么受下人家这份重礼呢?

  尤其得知了师父失踪的消息,更令他坐立不安,经过一夜焦思,仍然不得主意。为难的是弄月朽叟已走,龙门师徒也走了,要谢辞已晚了一步。

  这是大前天的事、他易容去客栈探视,黄衣婢果已不知去向,满城踟蹰,终于在不知不觉下买了这身衣物,而于今晨上了终南。

  宫内,走出两名佩剑女弟子,看清来人,双双“啊”了一声,扑地跪倒。

  “恕——弟子——不知师祖鹤驾返山!”

  葛品扬正待躬身答礼,闻言蓦地警觉目前自己的身份,这一来,他不但不能还礼,且连犹豫思考的机会也没有了。

  依身份,他应该从容往里面走进去。

  凌波仙子会不会识穿呢?父女相见,做父亲的应该摆出何种态度呢?以及如何应答女儿偶或提起的往事呢?

  在时间上,他不能顾虑那么多了。

  于是,他捋髯颔首,微笑着,缓步自两女身边走过。

  缓步登阶,缓缓走向里院。两名女弟子拘谨地紧紧护随,一路走入,凡遇着的,无不就地纳拜,葛品扬心甚不安,但又不能不坦然受之。

  尚幸这座一品宫他来过不止一次,门径还熟,不然一上来就要寸步难行了。不是么?此时此境,谁敢横身在他的面前带路呢?

  最后一进的一品轩终于横在面前,他将步伐放得更缓,心头却扑通扑通的,跳得更加急速了。

  “禀掌门,师——祖——驾——还!”

  刚进院门,一迭声的清脆传呼,递了进去。

  第二声才喊出“禀掌门”三个字,迎面轩中白影一闪,葛品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凌波仙子白素华已像投林小鸟似的一扑入怀。

  “爹——爹——”凌波仙子埋首喜呼,喊着,揉擦着,声调中充满颤动的欢悦,忽然间,她缩手抱住粉脸,抖声哭泣起来。

  “爹——不许您走了——永远不——女儿不——当这个掌门人了。”

  弟子们早已远远退出院外。葛品扬僵立片刻,伸手欲推,终于又轻轻改放在她那以薄绒笼束的一头秀发上,轻轻拍抚,两眼润湿。

  不安忽然无形消失,他觉得凌波仙子还是幸福的,至少她还有个泣诉孺慕之情的亲人,自己呢?他止不住一阵心酸。

  他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见背之双亲无法引起他思亲之情,因为,他找不着任何一丝足资想象的凭借了。

  他的亲人,在现在就是恩师、黑白双姨、两位师兄、一位师妹。

  本来,就这样,他也够幸福的了。

  可是,五凤帮忽然兴起,五凤太上帮主竟是自己恩师的元配夫人,这事,是武林中的不幸,更是师门的不幸。

  今后,恩师及黑白双姨的处境将是痛苦的,纵然人们会谅解师母冷面仙子是借死脱身天龙堡,与前三者无尤;但是,因家门之变而祸及武林,这在性烈如火的恩师以及善良纯朴的黑白两夫人来说,总是一种无情的打击。

  这件事被人附会谣传,引起指摘,容易得很,而要加以澄清,却困难了。

  他自怜,在凌波仙子纯真亲情的刺激之下,他真想大声倾诉,让对方知道谁才是这世上真正不幸的人。

  不过,他克制了,正如他告诉黄衣首婢的一样:“我是男人。”

  他同时发觉,先前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父女相处,彼此间只有安全感的信任,根本就不会注意对方的语音笑貌与昨日有无差异之处。

  “华儿——”他很费力地喊出第一声:“有,有件东西你拿去看看。”

  凌波仙子仰起泪脸,粉脸上泪痕纵横,唇角却泛起涌自心底的笑意,微微引开娇躯,自葛品扬手中接过那封密函。

  “谁写的?”

  “爹——我。”

  “写给华儿看的么?”

  “不然怎会交给你?”

  “什么话,人来了,面示不就得了?”

  “你看完就明白了。”

  凌波仙子亲昵地拧身撞了撞葛品扬,皱皱鼻尖,哼了哼,同时十分有趣地将皮封套撕了开来。

  葛品扬想起老人信上的吩咐,笑说道:“读出来!”

  凌波仙子念道:“爹明白,爹已为你尽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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