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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看大头乞儿昨天擅自做主将他交给三白老人的神形,似乎对三白老人知道得颇为清楚。可是,在过去,他始终就没有听大头乞儿提到过三白老人的来历,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金刚掌侯四只朝玄龙笑笑,笑意中略带一中神秘意味。

  三白老人又转脸朝侯四说道:“侯四,你向以眼力过人一等自许,你倒仔细瞧瞧,这个孩子怎么样?”

  金刚掌侯四闻言,侧着脸朝玄龙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然后点点头笑道:“这位小哥儿眼神清澈,骨骼均称,音正神稳,正是麻衣相里的浊中奇,您老人家的眼光还会错么?”

  三白老人又道:“除此而外,你还有什么意见?”

  金刚掌侯四朝玄龙又望了两眼,然后道:“设若眉不垂,眼不吊,肤色白皙,则是一副潜龙格,可望大成!”

  三白老人拊掌笑道:“好,好,侯四,有你的,居然和老夫看法相同。”

  侯四连忙逊让道:“白老您过奖了,小的不过偶然凑巧说中罢了

  白男似乎甚为不满于他爷和侯四对玄龙的夸赞,这时插嘴道:“侯四叔,得到龙虎头陀的确切下落没有?”

  玄龙闻言,心神为之一紧。

  三白老人也敛去笑意,两眼注定侯四。

  侯四恨声说道:“龙虎头陀这次在定远出现,行色匆匆,满面怒容,仿佛在追踪什么仇家似地。昨夜经我打听,说他在往人仙镇的官道上碰到一个采花淫贼叫什么紫燕子的,二人鬼鬼祟祟地低声嘀咕一阵,龙虎头陀听完紫燕子的话,发出一阵哈哈狂笑,说了句:‘待洒家先取了宝贝再找那两个老东西算账!’说完笑毕,撇下紫燕子,掉头便往鼠河方向飞奔而去。”

  白男顿足道:“那怎办,爷爷?”

  三白老人漫不经意地笑道:“只要知道了他的去向,还怕他能逃出老夫掌握?”

  三白老人说罢,忽朝玄龙说道:“你还没有吃过东西?”

  玄龙点点头。

  三白老人挥手笑道:“快去,快去,我还以为你已经吃过了呢!”

  玄龙遵命退出。玄龙走出书斋之外,身后隐隐听得侯四在说着“九宫山”、“一元经”等几个零落断续的字眼,知道侯四可能也已经听到了武林至宝一元经在九宫山出现的消息,正在向三白老人报告。

  玄龙在灶下一面吃饭一面想,清净上人当年的“千面罗汉”确是名不虚传,连三白老人这等前辈异人居然也给骗过,真不简单。

  不过,也亏他应变机警,应对得当,假使换上一个人,是不是也会这样顺利避过这一关,颇为难说。

  从侯四的话中,已证实龙虎头陀确是前往五虎岭的途中发觉受骗折回。龙虎头陀不是个寻常角色,可能已由大头乞儿那颗特大的头颅突然悟及他就是“摄魂双小”中的”大头常胜”,参酌前后情景,不信关外神驼和摄魂叟数十年的忘形之交会因一语不和而断然绝交,越想越像,痛恨受欺,倒过头来追神驼和老化子算账,又在定远附近碰上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淫贼紫燕子,记着半纯阳鲁平的夺肉之恨,又提弄他去九宫山争宝,龙虎头陀怎肯让这样一件至宝落于他人之手?所以又匆匆奔向鼠河。玄龙虽然不知道鼠河在什么地方,依他推测。那是去九宫山的必经之地则毫无疑问。

  至于大头师徒一行,虽然已无护送任务,玄龙知道,他们仍旧会赶去独秀峰的。第一,摄魂叟已约好关外神驼在独孤子那儿会面,他不能不在那儿等他。第二,摄魂叟必须向独孤子说明经过,以防将来清净上人得着他爹盘龙大侠的讯息赶来独秀峰时有个交代。

  现在,他目前唯一的难题是,如何能讨好于白男,换得和平相处,以及如何博取三白老人欢心,肯自动收他为徒,将武功传授!

  转眼之间,两个月过去了。

  冬天来了。

  玄龙除了每天在书斋中静静地陪着白男看书,或者陪着三白老人在阳光下散散步外,他仍旧是他,什么也没有学到。

  三白老人除了在开头两天提到过将来要指点他武功的话外,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金刚掌侯四并不整天在庄中,三五天才见到一面。每次见面,他叫他一声侯叔叔,侯四朝他笑笑,便去和三白老人谈话,他连和侯四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当然更谈不上要侯四教他什么了。

  玄龙愁苦地想,这样耗下去,到什么时候止呢?

  难道真的要等到二三年后由大头乞儿如约来看望他时再将他带出去?

  这两个月中,虽然三白老人没有教他任何武功,他并没有将摄魂叟传给他的内功入门功夫丢下,每至更深人静,他便偷偷盘膝入定,依着大头乞儿对“系缘”“制心”“体真”的讲述去体会、领略、实用,居然被他越练越熟,达到略静便走,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有一天,三白老人不在,书斋中只有他和白男二人。白男正在阅读一本诗集,有意无意地念出了声。

  他只念两句,便即停止。那两句是:

  玉沙瑶草连溪碧,

  流水桃花满漳香。

  玄龙听了,暗暗好笑。

  盘龙大侠为一代儒侠,自厌倦武事隐居后,便专一在禅机和诗词上陶冶心灵,享受情趣。玄龙幼经熏濡,对书经词史有着相当深厚的知识,一听便听出这是唐进士曹唐,咏刘阮人天台的几首艳词中的一段。心想,这位少主人虽然生得俊美清秀,但一举一动都带有一种脂粉气,尤其那副小性子,更非男子汉大丈夫所应有。堪叹武林一代异人三白老人仅有的这么个孙子,却是如此这般地没有一丝英雄气概。

  虽然二人奉三白老人之命。应多多亲善,但白男每一见到玄龙的这样丑怪面孔,眉头便皱得紧紧地,吓得玄龙不敢在他身边五尺之内落座,所以二人之间始终是貌合神离。三天说不上一句话。

  但日子一久,虽然白男对他并未发生好感,玄龙在他面前的拘束却解除了不少。假如不是他这张奇丑面孔从中作梗的话,二人可能已经成为莫逆之交了。

  玄龙因一时技痒难熬,不禁脱口续吟道:

  晓露风灯易零落,

  此生无处问刘郎。

  白男闻声,双颊蓦地一红。

  他狠狠地瞪着玄龙,眼光中充满了惊奇、怒恼和迷惑。

  玄龙微微一笑,将脸别转,望向院外。

  玄龙很奇怪地想:少主人的脸为什么会红?仿佛心底秘密为人拆穿一样?——又不是黄花闺女,吟诵这种抱诗有何要紧?

  这时,忽听得白男含有三分怒意地喊道:“喂——我问你!”

  虽然三白老人命他俩兄弟相称,但白男始终不肯喊他龙弟,玄龙当然不敢先去喊他男哥!平常,玄龙因称呼不便,也昼避免和他交谈,不得已时则喊白男一声“相公”,白男喊他则以“喂”来代表。

  玄龙闻喊回头。

  白男冷笑一声,偏着脸,以充满不屑的语气问道:“想不到你也懂诗——你还懂些什么?”

  玄龙心里虽然气极,但因寄人篱下,又有使命在身,不敢顶撞,只好勉强笑道:“相公考我么?”

  白男放下诗集,拿起桌上另一本丝装书,随便翻到一处,朗声吟道:“玉楼深锁多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门则和衣拥……”

  吟至此,圆脸朝玄龙怒喝道:“接下去,证明你是不是一知半解之徒。”

  龙玄稍一思索,接着笑吟道:“弄花梅彻听,重霜华月外窗。梦新番一破惊,动城严角画端无!”

  玄龙放声朗吟时,白男虽然面露不屑之色,暗地里却是精聚神会,凝视聆听。

  及至玄龙吟罢,白男将两手一拍,脆生生地笑得前仰后合。

  玄龙故作不解地大声问道:“请问少主人何事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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