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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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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峰走向前去,口中笑著道:「否則潤筆照算!」 道人點點頭道:「當然,只要通順,一兩銀子一個字!」 朱元峰進入亭內,道童己將紙張鋪好。朱元峰笑得一笑,拿起筆,振腕疾書,不消片刻,已將一副對聯寫好。道人看完最後一個字,凝思有頃,忽然一聲不響,躍身將劍取下,雙手送到朱元峰面前。 朱元峰毫不客氣,坦然伸手接過。 朱元峰接劍在手,抬臉微訝道:「是一柄軟劍?」 道人點頭莊容道:「是的,這就是此劍未配劍鞘的原因,平常時候,你盡可將它盤扣腰際。……如今,貧道亦不想請教你老弟稱呼和師門,貧道只有一句話相贈:這支劍為利口雙鋒,極具彈性,劈出去可以傷人,彈回來也能傷害自己,希望老弟三思斯他言。」 朱元峰躬身道:「在下恭領良馴。為了某種原故,在下一時不便以師門奉告,如果紫老前輩認識少林那位元清正大和尚,當可從他那兒獲知晚輩一切。」 道人呆了呆,接著點頭道:「紫老前輩……清正和尚……原來你……唔……好,好,只要你說清正認得你,便足夠貧道放心的了!」 朱元峰料想得沒有錯:一怪僧,一怪道,果然是熟人。 這時亭外閒人們見朱元峰年紀輕輕,一身寒酸,結果居然能憑一副對聯就獲得曾有十人為之喪生,二千五百兩黃金亦未能換得的降龍寶劍,不禁一致嚷著要看是副什麼樣的對聯。 道人張目笑道:「給你們看了有什麼用:滿紙迂文,通篇酸氣,你們看了不為貧道抱屈才怪。」 眾人知道道人脾氣亦未堅持,同時這兒亦再無什麼可看,遂紛紛移步離去。 道人待眾人散盡後,轉向朱元峰道:「你這副對聯,深得我心,希望你也能引以自勵!……離開這兒以後,準備去那兒?」 朱元峰答道:「長安。」 道人點頭道:「很好。」 朱元峰反問道:「前輩呢?」 道人聳聳肩胛道:「誰知道?或東西或南北;乘興而往隨心所之。無必去之處,無不可去之處!」 朱元峰知道對方不肯明白相告,遂改口道:「那麼,何時有幸再與前輩相見?」 道人意味深長地回答道:「只要這柄降龍劍不再換主人,我想,總會有那麼一天吧!」 朱元峰竟然有點依依之感,還待再說什麼時,道人已然轉過身去,向那名叫小鶴的道童點點頭,說一聲走,師徒兩人,迅即雙雙離亭而去。 朱元峰目送師徒兩人背影於白雲觀後消失,抬頭仰望天色,見天空灰雲密佈,似乎又有下雪跡象,遂決定立刻上路,以免為風雪所阻,不能於除夕前趕抵長安。 午後,剛過華蔭,雪花果然就有一陣,沒一陣,斷斷續續的飄降下來。 尚好開頭這一陣下的都是幹雪,風也不太大,對行路並無任何阻礙。朱元峰腳步加快,希望能一口氣趕到臨潼。 渭南打尖,繼續上路。 渭南下去,約摸三四裡,朱元峰忽為路旁一樁怪事所吸引,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路旁雪地上,蹲著一名破衣老人;身子在索索發抖,口中則在喃喃自語,臂於膝前圈圍著,似乎正呵護著雪地上一樣什麼東西。 朱元峰忍不住走過去問道:「老人家怎麼了?」 老人緩緩抬起臉來,嘴裡仍在不斷喃喃著:「可憐的小東西……只剩下一口氣了……前天村,後無店……風雪又這樣大……唉唉,眼看……就要……多可憐!」 朱元峰大吃一驚,忙問道:「是老人家的什麼人?是病了還是怎麼樣了?」 從老人雙臂籠罩的體積看來,其所呵護的如果是個病人,必為老人之孫,很可能還只是一個不足五歲的幼孫。 老人看上去年約六旬不到,臉孔瘦黃,短須稀疏,業已半呈斑白;身穿一套粗布舊襖褲到處補丁。見了老人此刻臉上那種淒苦神色,朱元峰止不住油然生出一片同情之心。 當下又說道:「假如還有救,呆在這裡也不是事,晚生腳程頗健,由晚生馬上抱去臨潼找個大夫看看如何?」 老人注視著朱元峰,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味的搖頭歎息,過了好一陣始將攬護者的雙袖緩緩移開。 朱元峰低頭看清之下,不禁為之啼笑皆非。 什麼「病人」?原來只是一條黃毛癩皮狗。 地下躺著的這條癩皮狗,可能因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加以雪封大地,覓食不易,如今已只剩一把皮包骨;在寒冬風雪季節,像這種又病又弱的無主野狗,餓斃道旁,根本不算什麼稀奇事,想不到這位老人,竟會對這麼一條野狗,也生出慈悲之心。 同時,老人念叨的只剩一口氣,事實上也已早成為過去。就朱元峰看來,這條狗斷氣最少也當在半個時辰之上了!假如老人發現時,這條狗仍然活著,那麼老人守在這裡,也足足該有半個時辰以上了。 朱元峰想及此處,不禁深為老人之善心所感動,於是婉言相勸道:「老人家,埋了這條狗,咱們走吧!人死不可複生,狗也一樣。風雪愈來愈大,可別凍壞您老自己的身體。」 老人點了點頭,抖著手去拿身邊那根木杖。 朱元峰先扶老人站起,接著將死狗拖離大路,用積雪深深埋了,然後走向老人道:「老丈是不是去臨潼?」 老人點頭道:「是的,先到臨潼,再去長安。」 朱元峰道:「好極了,晚生也是去長安,正好同路,天快黑了,咱們這就走吧。」 他見老人抖得很厲害,本想脫件衣服下來加到老人身上,但低頭一看,自己亦僅有外衣一件,脫下外衣,便只剩得一套破舊的夾衣褲,冷是小事,看相未免太不雅觀,遂只好苦笑一聲作罷。 老人邊走邊歎道:「這年頭,像老弟這樣好心的少年人,可說百不一見,唉,可憐剛才那條狗……老漢忘記請教,弟台貴姓?哪裡人氏?此去長安是趕功名?還是投親訪友?」 朱元峰答道:「晚生姓朱,草字元峰,祖籍洛陽,此去長安是想打聽一二熟人。老人家,您呢?」 老人歎了口氣道:「像老漢這一把年紀,快過年了,還冒著風雪趕路,所為何來,閉著眼睛想想也就可以知道了!」 朱元峰算算身上還有七八兩銀子,決定到臨潼之後,分出一半贈給老人。這種風雪天,對於如此一名老人,趕路實非所宜,老人有了這筆銀子,足可維持到來年春暖花開,也就用不著急急趕去長安了。 朱元峰正思忖間,身後來路上突然響起一陣鞭聲;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一輛雙座馬車馳了過來。 朱元峰大喜過望,連忙攔在路中,揮臂示意。 馬車漸漸駛近,最後終於停頓下來,駕車的是一名環眼大漢,他在看清一老一少的衣著相貌後,不禁豎眉怒喝道:「擋住老子去路是什麼意思?快滾開!」 朱元峰忍氣指著老人道:「這位老人家,體弱多病,不良於行,想求老大行個好事,當致薄酬!」 大漢揚鞭冷笑道:「好事?嘿,這年頭要行的好事太多了!快滾,不然可別怪老子鞭下無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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