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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啊,對了,朱元峰忽然想了起來:這廝不是別人,竟是那日在靈寶潼關之間,一家小酒肆中,與他因品酒幾乎引起爭執的那個傢伙。

  那一次,朱元峰只覺得這廝人雖粗陋,肚子裡居然有點墨水,以致曾興起一陣人不可貌相的感歎。但是,他在當時絕未想到這廝會是武林中人。

  現在,朱元峰看出,跟前這廝非但是武林中人,身手還可能相當不弱。鏢銀遭竊會不會與此人有關呢?

  朱元峰刻下之衣著和面貌,已與前此大不一樣,所以黑臉大漢甚少對他注意。這時,黑臉大漢注意的,只是清正和尚一個人。

  他在清正和尚身上,不住上下打量,最後眼光停在和尚臉上問道:「寶刹何處?大和尚佛號如何稱呼?」

  清正和尚搖搖頭道:「不方便奉告。」

  黑臉大漢目閃精光道:「大和尚此語何義?」

  清正和尚從容說道:「說出來恐怕嚇壞了你這位臉黑心黑的『雙黑閻羅』!」

  雙黑閻羅臉色一變,驀地挺身坐直,雙睛滾轉不定,駭怒驚疑,兼而有之!

  清正和尚淡淡接著道:「你這位雙黑閻羅,這一次居然作風大改,竊了鏢銀,卻未傷人命。不論你閣下這樣做,是為了心地轉慈,抑或是為了掩人耳目,洒家都深受感動。再加上尊屬昨夜以酒肴款待,今天又複殷勤帶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所以,這一次,只要你閻羅閣下肯把鏢銀原封吐出,洒家決將閣下這顆閻羅頭寄存到下次再犯為止。」

  雙黑閻羅臉色瞬息數變,最後眨著眼皮道:「在胡某人,金銀是小事,不過,大和尚僅憑幾句空口白話,就想為人討回鏢銀,是否顯得太容易了些?」

  清正和尚頭一點道:「只要承認了,事情都好辦。怎麼樣,請鬆開繩子,讓洒家露兩手讓閣下瞧瞧總可以吧?」

  和尚又在說笑話了,連幾根麻繩都掙不斷,還展露個什麼?

  雙黑閻羅微微一怔,似乎頗有悔意。他這一次出手,行動秘密,手腳乾淨,要是來個抵死不認帳,對方將憑什麼指證他竊了鏢銀?

  他被對方幾句話一下鎮住,承認得太快了。

  雙黑閻羅由於心神旁屬,一時亦未聽出清正和尚話中之調侃意味,鷹目滾了滾,注視著接口道:「報個萬兒就行了!」

  清正和尚嘻嘻一笑道:「這正是咱們做和尚吃虧的地方,普通人物,阿貓也好,阿狗也好,一到江湖上,都不難馬上弄個封號過過癮,而我們做和尚的人,除了大善大惡,一輩子也別想成名露臉,依洒家看,似乎還是由洒家耍上一二手,比較來得切實明瞭!」

  雙黑閻羅抬頭一揮手道:「為兩位解縛!」

  這是誰也不會感到奇怪的,一僧一俗如果是空心貨,早晚跑不了,反之,區區幾根麻繩又有何用?束縛解除後,清正和尚伸展了一下手腳,笑道:「施主歡喜來點什麼?」

  雙黑閻羅沉吟了片刻,轉向腳頭那名少婦道:「麗卿,你去拿根生鐵棍,讓這位大師試試腕力!」

  不一會兒,一根鐵棒取至,雙黑閻羅剛將鐵棒接在手中,清正和尚忽然大聲道:「別忙!」

  雙黑閻羅抬頭道:「什麼事?」

  清正和尚下巴向前一甩,嘻嘻笑道:「這根鐵棍,閣下最好這樣拿著,不能再動了。」

  雙黑閻羅臉色微變,注目道:「這話什麼意思?」

  清正和尚嘻笑如故道:「閣下若將棍頭掉過來,按動棍尾機簧,裡面淬毒金針飛出,洒家豈不馬上就要往西天見佛祖了?」

  雙黑閻羅見機謀已泄,口中說得一句:「別胡扯了——」

  鐵棍一順一震,果然疾逾電光石火般射出一蓬淬毒金針。

  清正和尚袍袖一拂,哈哈大笑道:「打中洒家,洒家沒命,否則,佛祖照樣要見,但可要由你閻羅閣下全權代表了!」

  雙黑閻羅奇襲落空,正待躍身下榻之際,眼前掌影一花,天靈蓋上已然承受了重重一擊!

  朱元峰見和尚已和敵方翻臉動上手,當下毫不猶豫,一個穿簾式,迎面攔向撲進大廳的七八名彪形壯漢,雙掌翻飛,轉眼劈倒四五個。

  清正和尚大叫道:「不可殺絕,留下兩個趕車子!」

  朱元峰聽得和尚喊叫,化掌為指,最後兩名大漢因而幸逃一死。

  他解決了這邊一批小嘍羅,轉身望去,只見那位雙黑閻羅頭蓋碎裂,業已橫屍榻上,兩名嬌豔少婦則跪在榻前連連磕頭:「佛爺饒命。」

  清正和尚叉手嘻笑道:「洒家對兩位娘子可說是『恨不相逢未披袈裟時』,起來一一嬌滴滴的美人兒,自然得另選文雅的死法!」

  兩婦人正自慶倖,聽了最後兩句,頓又哀告起來。

  清正和尚臉色一沉道:「鏢貨放在何處?」

  兩婦人搶著回答道:「在後面柴房中,只要佛爺饒命,小婦人還有不少首飾,以及……均……任憑佛爺處置。」

  清正和尚曲指一彈,分別以指風封了兩婦穴道,然後一腳踢翻火盆,火星燃著榻上被墊,大廳中登時彌漫起一片濃密煙霧。

  和尚不理兩婦之尖叫,轉身向朱元峰走來,揮手道:「將那兩個傢伙押去柴房!」

  朱元峰皺眉道:「那兩個女人!」

  清正和尚雙睛一瞪道:「淫為萬惡首,這種廢料女人留下做什麼?」

  朱元峰無話可說,只好押著兩名被點了肩井穴的漢子向廳後柴房走去。柴房中,鏢貨一箱箱放著,顯然都還沒有動過。

  清正和尚指著銀箱道:「要找的東西已經找回來了,底下可以自理了吧?」

  朱元峰深打一躬道:「是的,毋須再勞清神了。謝謝大師父,並請代向心止大師致意。」

  清正和尚淡淡接了一句道:「謝你自己就行了!」

  朱元峰一愣道:「謝我自己?」

  清正和尚漫聲接著道:「別將我和尚看作殺人放火,無所不為的兇殘之人,老實告訴你小子,今天這樣做,尚是我和尚出家以來第一次呢。」

  朱元峰忙又打躬道:「是的,晚輩心中非常不安。」

  清正和尚緩緩接下去道:「關鍵都在客棧中和尚叫你開溜的那一刹那,假如當時你小子同意開溜,和尚不是說笑話,那麼和尚只不過溜出客棧,溜回少林而已!」

  朱元峰一陣凜然,最後輕歎道:「那該感謝晚輩的授業恩師了。晚輩生而愚魯,今天能稍明大義,說來還不都是家師他老人家——」

  清正和尚似乎突然想起什麼,鄭重說道:「噢,對了,你小子可得記住:以後若遇上三殘中的駝、跛兩殘時,今天這一段,你小子最好先說出來,向他們解釋一下,免得生起誤會。」

  朱元峰微愕道:「這與三殘何關?」

  清正和尚皺眉道:「無關?關係大了!想雙黑閻羅這廝如非有背景,我和尚會一直容忍到今?」

  朱元峰想了一下道:「你只提及駝跛兩殘,難道遇上那位天聾叟難道就不能說出來麼?」

  清正和尚聳肩道:「當然可以。天聾叟的性格,諒你小子不會清楚,這位雙黑閻羅,正是老聾子的內侄,你小子如不怕挨揍,看著辦就是了!」

  朱元峰心中一動,裝得很認真的點點頭道:「這樣說來,晚輩自然得留意了。三殘武功非比平常,晚輩吃了苦頭事小,如果連累了您老可不是玩的。」

  清正和尚環眼一瞪道:「怎麼說?你,你小子以為洒家怕了三殘?」

  朱元峰見和尚已經人縠,心中暗喜,當下又故意眼皮一撩,顯得甚是意外地,愣愣然直目問道:「您不在乎三殘記嫌?」

  清正和尚大笑道:「三殘?哈哈。是我和尚怕他們,抑或他們怕我和尚,這一點,可還真難說!哈哈哈哈!」

  朱元峰傻住了!

  「三殘鬥九龍;六逸醉芙蓉;君山一品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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