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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老人笑過一陣,一字字答道:「現在,老夫可以很簡潔地告訴你老弟:你老弟這番分析,非常合情人理,問題在你老弟僅就常情加以推論,是故與事實終究不無距離。有一點,老弟可說沒有料錯,那是兩位人物各有一身武學;而他們,借你老弟最後一句話用用:「一人一定只收一名徒弟!」

  朱元峰愣了一下道:「為什麼?」

  老人接下去道:「兩人之中,一個是祖訓規定單傳,另一個則是在試傳若干弟子後而作此決定!」

  朱元峰脫口問道:「這兩位高人都是誰和誰?」

  老人再度大笑道:「老夫要是告訴了你,剛才說的那一大篇豈非盡成廢活?哈,哈,哈哈哈!」

  老人似乎笑開了胃口,笑完之後,開始吃第三只山鼠;一邊吃,一邊又笑著問道:「老弟現在後悔了吧?」

  朱元峰一怔道:「後悔什麼?」

  老人笑了笑道:「後悔失去一個成為天下第三把好手的機會啊!」

  朱元峰哼了一聲道:「大丈夫為人在世,當求俯仰無愧,倘所師非人,勢將蒙垢終生,別說第三把好手,就是天下第一好手,又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老人緩緩點頭道:「老弟,有此想法有此骨氣,成為天下第一好手雖未必,成為天下第二好手則大概十拿九穩了。」

  朱元峰又是一怔道:「怎麼說?」

  老人一笑,撐身離地道:「傷後不宜過勞,躺下歇歇吧;老夫看看能不能為你找點什麼療傷藥物回來!」

  話才說完,人已不見,朱元峰定下神來,果覺全身各處,仍在陣陣作痛,當下只好依言閉目躺下。

  朱元峰在疼痛中疲極睡去,醒來時已是星月在天,怪老人不知何時已返轉,這時正蜷臥在白天的老地方。

  朱元峰轉側間,忽然身邊發現一大堆不知名的野果,知為老人為自己所采,心中不禁又慚愧又感激,正腹饑難忍,遂取了幾枚吃下,吃下幾枚野果,頓覺舒暢不少,不消一會兒,呵欠連連,又複睡去。

  第二天,老人仍以山鼠為食,野果都讓給朱元峰食用,在進食之際,老人忽然問道:「六逸這些年來情況如何?」

  朱元峰定了一下神,方始反問道:「六逸?前輩是指『六逸醉芙蓉』中的六逸?」

  老人點點頭道:「是的。」

  朱元峰只好據實以答道:「不瞞前輩說,晚輩僅知『六逸醉芙蓉』等三句諺語,至於這三句諺語之由來,以及裡面所說的一些人物,晚輩則知道得非常之少,自晚輩懂事以來,就未聽說過有關這些人物的訊息,敢問前輩,六逸醉芙蓉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人笑道:「本來是老夫問你,現在豈不是成了你問老夫了麼?」

  朱元峰笑道:「晚輩有個不倫不類的比喻,說您老無心『偷雞』,這『把米』您老大概得『蝕』一『蝕』了!」

  老人仿佛聽得很合脾胃,遂在哈哈笑過一陣之後道:「何謂六逸,這個典故或名稱你老弟清楚不清楚?」

  朱元峰想了一下道:「就晚輩所知,六逸應該是指『六逸圖』。而這六逸圖,各朝各代都有,似乎並不止一幅二幅。宋人樓鑰在所著玫瑰集中,曾作六逸圖跋,其一為:『淵明聯句,山谷西軒,真長望月,大白把酒,玉川品茶,東坡題詠!』另一跋為:『孫登長嘯,馬融臥吹笛,陶潛漉酒中,邊韶畫眠,阮孚借履,太白金貂換酒!』

  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在樓鑰的第二跋中,『馬融臥吹笛』一句,有人說應為『畢卓甕下』,更有人以為是『韓伯休賣馬』之訛。同時,另有唐六逸圖,所繪人物則為『宋之問、王維、李白、高適、史白、岑參』等六人。」

  最後說道:「總而言之,六逸圖者,六位有名文人之生平逸事,繪為圖像之謂也。晚輩記憶如此,未悉是否尚有遺漏?」

  老人大加贊許,點頭道:「老弟涉獵甚博,老夫至為欽佩!那三句諺語中之所謂六逸,正是如此解釋,不過文、武異趣罷了!」

  略停,注目接著道:「那麼,『醉芙蓉』呢?」

  朱元峰思索了片刻道:「晚輩曾于古籍中閱及,得知在浙東,溫州府之北,有溫江,又名甌江、慎江、或蜃江、永嘉江,附近由於水土靈異,盛產一種名貴芙蓉,幹與梧桐等高,每於八月開花,至九月而大盛,遍地皆是,其花晨起為白色,午後淡紅,至晚則漸轉深紅,有如醉酒,故稱醉芙蓉,因之溫江亦稱芙蓉江。」

  皺了皺眉頭,接下去道:「不過晚輩很懷疑,六逸醉芙蓉中這個『醉』字是否應作如是解!」

  老人微微一笑道:「那麼老弟以為這個『醉』字應作何解釋?」

  朱元峰道:「晚輩揣測,這個『醉』字也許是『陶醉』、『沉醉』、或『醉心』之意。」

  老人哈哈大笑道:「那就對了!」

  朱元峰眨眨眼道:「是這樣的嗎?」

  老人大笑著道:「一字兩解,自醉醉人,『芙蓉』是『醉芙蓉』,這朵芙蓉令『六逸心醉』,統括來說,即是:『有六個自命風流的傢伙,共同醉心一朵醉芙蓉!』」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朱元峰道:「這朵『醉芙蓉』,是何等樣人?」

  老人止住笑道:「『百花谷主』是也!」

  朱元峰怔了怔道:「百花谷主?那麼她是第三屆盟主百花仙姬黎香君女俠的師尊了?」

  老人搖搖頭道:「也許是的,但老夫並不清楚。老夫當年可從未聽說過什麼百花仙姬,什麼黎香君的,老夫只知道一個百花谷主金翠鳳!」

  朱元峰又問道:「那麼六逸又都是何等樣人呢?」

  老人聳肩道:「這個你還是留著將來問別人吧!什麼『詩』呀『酒』呀的全都肉麻得緊,老夫一時可記不了那許多!」

  朱元峰心中一動,忽然盯著老人問道:「您老不會就是六逸之一吧?」

  老人放聲大笑,前仰後合地道:「六逸?替老夫提草鞋,老夫都還不一定就會答應呢!哈哈哈!」

  乖乖,好大口氣!朱元峰心想:這老傢伙是不是在吹牛?假如老傢伙所言不虛,六逸已是一代頂尖人物,這老傢伙又該是何方「神聖」。

  朱元峰正想拿話試探時,老人忽又說道:「從現在起,你已經可以運功自療了,老夫不打擾你,要去各處轉轉,看能否再弄得一點迸補之物。」

  語畢,雙手撐地,騰身便起。這一次,朱元峰留心細察,他發覺這老人一身功力果然渾厚驚人。一個人如果雙股截斷,不但坐立為難,縱能以雙掌撐地爬行,亦必寸步維艱。可是,此老於騰躍之間,竟無絲毫礙滯之感,這在一名殘廢者而言,實屬莫大之奇跡。換句話說,此老當年如非具有超凡入聖之能為,絕對無法於遭此重創,又過十五年之長期折磨之後,仍然保持今天這份殘而不廢的卓異身手。

  此老應該——或可能是以前武林中哪位前輩呢?

  朱元峰出道時日未久,加上對老一輩武林人物所知不多,如今就他所清楚的幾位前輩人物一一對照揣摩,他結果發現,此老幾乎誰也不是,誰也不像。

  這樣,十來天過去,朱元峰在怪老人悉心照顧下,周身創傷漸愈,並已能夠起身活動了。

  這天午後,老人忽然笑吟吟地「走」過來說道:「老弟,我有一句話問你。」

  朱元峰忙答道:「前輩要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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