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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蔡姍姍臉一揚道:「什麼行不行?」

  朱元峰霎霎眼皮道:「你不是答應過我,說要帶我去見令師的麼?」

  蔡姍姍嗤之以鼻道:「你是要我捆你去?綁你去?還是要我用八人大轎抬你去?哼,真像帶著你回去,我蔡姍姍會被師門記上一功似的!」

  朱元峰齦然一笑,低聲道:「你瞧你,又生氣了,這一次算是出於我的鄭重請求好不好?」

  第二天,蔡姍姍領著朱元峰,悄悄離開了長安。

  他們先南奔漢中府,然後于潯陽搭江船,順漢水東下,進入鄂境,最後在安陸附近登岸。

  一路行來,時序漸入深秋。而蔡姍姍,不知怎麼的,在心情上,也似乎在逐漸起著某種變化。

  剛剛離開長安那幾天,她顯得很是高興,後來,慢慢的,像浮雲掠過新月,她那俏麗面龐上,開始不時出現一抹陰影,有好幾次,她似乎想向朱元峰有所吐露,但結果,都欲言又止地,話到喉頭,又咽了回去。

  朱元峰當然看得出來,他問她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她則推說沒有,她的口齒是那樣伶俐,每一次都能彌補得天衣無縫,而使朱元峰一直未曾想到其他方面去。

  重陽節前三天,兩人開始進入山區,當晚到達一座險隘的谷口,朱元峰指著谷口問道:「由這裡進去?」

  蔡姍姍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道:「看到這等形勢,是不是有點害怕,假如害怕,馬上回頭還來得及——我是說真的。」

  朱元峰一哼道:「笑話!」

  蔡姍姍暗暗一歎,即未再說什麼。

  進入谷中,天色漸黑,高高低低,左轉右轉,又走了約摸個把時辰,前面道中,忽然隱現一點閃爍燈光。

  朱元峰大為興奮,忙問道:「到了麼?」

  蔡姍姍搖搖頭道:「不,那裡住的,只不過是谷中一名看門人而已。」

  前面出現的,是座又舊又矮的小茅棚,朱元峰心中剛剛在想:裡面靜悄悄一片,哪裡來的什麼——

  不意一念未已,室中己然傳來一個低沉雄渾的聲音道:「回來的是不是姍姍丫頭?你後面是誰?」

  朱元峰大吃一驚。因為現在他和蔡姍姍距茅棚尚有十數步之遙,兩人腳步很輕,而且屋裡那人顯然是在躺著發話,相隔這麼遠,僅憑耳朵,不但聽出步聲,而且聽出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這份功力,豈非駭人之至?

  蔡姍姍迅速轉過身來,豎指封唇,輕輕一噓,接著橫身擋在朱元峰前面,高聲向室中回答道:「是的,酒鬼,你這酒鬼是愈來愈行了,居然連我和三師兄的腳步聲都給分辨出來,端的令人佩服。」

  室中突然笑駡道:「你丫頭少打馬虎眼,如果後面是三哥兒,我酒鬼以後進出這座毒龍谷,不用手爬就不是人!」

  朱元峰心頭暗暗一震:毒龍谷?多可怕的一個名稱!

  毒龍谷……毒龍谷……毒龍谷裡面住的是什麼人呢』朱元峰以前仿佛聽師父賭王提到過一次,他因為當時沒有留意,師父以後亦未再提,所以這時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蔡姍姍沒有騙他,住在這座毒龍谷中的人,應該有資格為他指出冷面秀士死因之謎,甚至進一步能將那名神秘凶徒逮獲!

  蔡姍姍佯笑道:「酒鬼,這回你可輸了!」

  屋中人打了個呵欠道:「輸?酒鬼沒有輸過!啊,對了!談到打賭,酒鬼可想起來了。這次北地武會上,聽說賭王胡必中有個徒弟,人品很出色,不在谷中幾位小哥兒之下,莫非來的這娃兒,就因為他師父賭王已經——」

  蔡姍姍暗叫一聲不好,忙喝道:「酒鬼,你又在說酒話了!

  不錯,他正是賭王胡前輩高足,朱元峰朱少俠,你說他師父已經怎樣了?」

  朱元峰益發震驚不已。

  武會剛過不久,兩地相距如此遙遠,這兒怎麼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還有:假如室中人真的得到了消息,就該知道,他師父賭王並未將一顆人頭輸去;何以這老傢伙說到最後,語氣中竟又似疑及他師父已遭不測呢?

  朱元峰只顧想得出神,全未留意到蔡姍姍接著的露骨叱喝。

  這時只聽室中人唔了一聲,歎道:「是的,今晚風大,的確多灌了點!」

  接著,柴門呀的一聲推開,自茅棚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一個乾癟小老頭,朱元峰借著月色打量過去,終於疑念漸釋,老傢伙自認酒醉,一點不假,只見他睡眼惺松,一臉酒氣,草鞋僅拖出一隻,胸口尚有著一大片濕漉漉的酒漬。

  蔡姍姍指著小老頭,朝朱元峰介紹道:「這老兒沒有姓名,你就叫他一聲酒鬼好了。」

  酒鬼歎了口氣,喃喃道:「真沒禮貌。」

  蔡姍姍笑駡道:「那麼你說你酒鬼姓什麼?叫什麼?」

  老酒鬼又歎了口氣道:「『鬼』字多難聽,叫聲酒翁、酒叟或者酒仙什麼的,也比酒鬼強些啊!」

  蔡姍姍笑道:「你做夢!」

  老酒鬼忙道:「得,得,就叫酒鬼好啦!」

  蔡姍姍轉對朱元峰歉然道:「非常對不起,家師規定,不得他老人家允許,任何外人不准入谷,委屈你先在這兒住一夜,明天稟准家師之後,小妹馬上就來接你進去可好?」

  朱元峰襟懷磊落,坦然點頭道:「不打緊,姑娘請便就是了。」

  蔡姍姍又一再致歉之後,這才徑向谷中奔去。老酒鬼招手道:「快進來,快進來,能在這兒住一夜,聞聞罕世酒香,算是你娃兒的福分,呵哈,瞌睡死了!」

  朱元峰進室後,老酒鬼先將油燈剔剔亮,然後返身將柴門掩上。出乎朱元峰意料之外的,屋中果然充溢著一陣陣醉人酒香。再看屋中滬陳設,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以及幾件炊具外,便是一壇壇陳年老酒。

  老酒鬼手一揮道:「你上床去睡。」說完,便在床前一塊木板上放身臥倒。

  朱元峰連忙說道:「這怎麼可以?不,還是你——」確隨即發覺,他這番話等於白說了,因為老酒鬼剛一躺下去,就發出了一陣陣酣暢的鼾聲。朱元峰走了一天山路,的確也累了,當下便不再客氣,爬到床上睡下,不消片刻,也就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老酒鬼已經不在屋中。

  朱元峰走出茅棚,發覺棚後不遠處便是一個大拐彎,根本看不到谷中情形。在茅棚右側,有座土坡,朱元峰一躍而上。上面,向東,有一條小溪,溪水潺潺而流,清澈見底。朱元峰就溪邊洗了一把臉,又掬起溪水喝了幾口,溪水清涼甘冽,入腹後精神為之一爽。朱元峰明白了,老酒鬼的美酒,大概便是用這種溪水釀制而成。

  這座山谷,十分奇特,朱元峰站在高處,向入谷方向望去,尚可看到部分景物,但是,轉身向谷中望去,卻只能看到亂石疊嶂,而無法測知昨夜蔡珊柵究竟去了谷中何處。

  朱元峰眺望間,谷中忽然傳來一陣非常動人的歌聲。

  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
  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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