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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她终于想起了恰当的“比喻”声息。

  她想起了吴妈——侍候恩师几十年,也是看她长大的一位忠诚老实的女仆在搓洗衣服时所发出的声响。

  还有,记得她还在梳着小辫子的时候,吴妈特为她弄来一头白毛狗,她每天喂它吃稀饭的时候,小白毛狗吃着粥的声音正是这样。

  想到以前,再想到现在的处境,一串泪珠,流满双颊。

  不对呀,到底外面在弄什么鬼?

  一个娇喘吁吁的女人声音在挣扎着说话了:“看你!一身大汗了,还不歇下来?”

  急喘的男人声音:“我还……不……累……”

  女的似乎真的累得快死了,呻吟着:“快……怕有人要……出来了……”

  男的喘声哑笑:“你别吓我,我不相信……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来……”

  女的似乎觉得“吓他不住”,声音更古怪得叫人肉麻:“哼……真正有人出来的话……你和奴家都会死……看你还能这么……凶吗?”

  男的嘿嘿笑:“我才不怕呢……”

  女的叫了:“再不快……奴家要叫了……”

  男的嘻嘻笑:“你……叫好了,我说不会有人来的,来了……也不怕……”

  南宫华一阵面红心跳,暗道:“真的是渔人,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男的一阵急喘,语不成声的:“你……你这骚货……吁——”

  长长地一声喘息,声音也静止下来了。

  女的笑了:“咕……你还不快让奴家起来?小心着了凉,听老婆子说,着了凉会得什么……”

  男的又吁了一口长气:“骚货,你竟咒我会得夹阴伤寒?不饶你,再来!”

  只听女的嘻嘻笑:“你不要命了?快四更天啦!奴家必须,快回去!”

  男的道:“明夜……早点来!……”

  接着,是啧啧连声,“啪”的一声脆响,也不知是谁打了谁?

  南宫华再笨,也已听出是什么事了?

  她狠狠啐了一口,掩耳不迭,幸而她没有看到人影,一则地道太黑暗,二则相距约三四丈远,又是转折处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恨得牙痒痒地飘身落在朱元峰面前,一扬玉手,就要……一阵又窘迫,又羞愤的心情上涌,她一低蜂首,差点羞出泪来。

  那是多么委屈,多么难堪……她的玉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这一握,她感觉得到,也体会得到,该打的冤家,为何会这么“捉狭”,也可想到他不安而抱歉的难言心情,只有她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刹那间,她羞虽未褪,气却消了,为了“表示”一下女孩子的“怒恼”,她挣脱了他的手!

  是么,少女的尊严,不容“损害”,矜持中,她非这样“表示无言的抗议”不可!

  朱元峰轻笑道:“怎么样?”

  南宫华红脸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一对狗男女,你下次……再这样……可别怪我着恼!”

  朱元峰笑道:“愚兄并非有意亵渎,因为华妹如不亲自证实一下,也许无法释怀。”

  南宫华恨声道:“这对狗男女,显非名正言顺之夫妇,待我来宰了他们!”

  朱元峰伸手一拦,笑道:“华妹且慢!”

  南宫华瞪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慈悲的?”

  朱元峰低笑道:“不是慈悲,而是留着有大用!”

  南官华一咦道:“怎么说?”

  朱元峰轻声道:“为了避免张扬出去,他们也许能够找到一条小渔船!”

  南宫华掩口道:“真会打算……”

  一对男女,均为渔人装束,被撞破好事之后,女的羞得抬不起头来,男的则要求先将那女人放了,他什么事都肯做。

  当那女人摸索着离去之后,那个男的手一招,将两人向后山领去。转过一道山角,在岩滩下面,果然停着一条小渔船。这时前山火光烛天,尚隐约地听到一阵阵呼喝之声。

  两人上船后,那渔人低着头问道:“两位要去哪里?”

  南宫华想了一下道:“到华容较近,就先划去华容吧!”

  渔船离开岸边不久,那渔人放下木桨,升起一张布帆,小船便在湖面上,向西北方平稳驶去。

  那渔人系紧绳索,探首进舱中问道:“二位肚子饿不饿?”

  南宫华道:“船上有什么可以吃的?”

  那渔人道:“冷饭、咸肉、鱼干,还有半盆辣椒炒豆腐。”

  南宫华皱皱眉,没有开口。

  朱元峰接着问道:“有茶水没有?”

  那渔人道:“有是有,不过也是冷的。”

  朱元峰道:“没有关系,拿一壶来,到华容之后,我们还是要付你船钱的。”

  那渔人送进一壶冷茶,从舱里取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退去。

  不过,那渔人退回船尾,双手虽然扶着舵把,一只眼睛,却未望去湖面上。他微微侧着脸,眼皮不住眨动,显然是在暗中留意着舱内动静。

  隔不多久,只听舱中先后发出两声呵欠,然后,扑通一声,似有物体栽倒,那渔人脸上,登时露出一抹诡诈的笑意。

  他轻轻敲着脚下的舱板道:“郝副座,成事了!”

  那块舱板一动,探出一条壮硕的身躯,现身而出者,正是那位鶉衣欲魔郝云飞。

  鶉衣欲魔站直之后,哈哈大笑道:“老夫这一着棋子如何?”

  渔人阿谀地接口道:“副座神机妙算,不啻武侯再世,端的令人佩服!”

  鶉衣欲魔益形得意道:“大家都知道那座宅子也许设有秘密出口,却想不出拦堵之策,其实这本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第一,出口必然通向后山,因为只有后山离湖边最近。第二,要想逃生,必藉船只之便。了解到这二点,再因人设事,布下几道小小的陷阱,如此这般,两个娃儿不就手到擒来了么?哈哈哈哈!”

  那渔人道:“立下这件奇功,可要恭喜副座了。”

  鶉衣欲魔慷慨地道:“你们夫妇两个,做作逼真,也不无微劳,将来回到舵上,一切包在本座身上就是了!”

  那渔人磕了个头道:“谢副座恩典。”

  鶉衣欲魔手一摆道:“点个灯笼,咱们进去瞧瞧!”

  舱中,茶水泼满了一地,朱元峰和南宫华,分别倦卧着,一动不动,均已沉沉昏迷过去。

  鶉衣欲魔接过灯笼,照了又照,口中喃喃道:“这小妞儿,如此可人,杀了真是暴疹天物。”

  那匪徒从旁低声道:“船在湖上,四不傍靠,又值这等深夜……副座如果有意思,谁又能阻挡。”

  鶉衣欲魔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去收了帆再说。”

  那匪徒转身走开时,欲魔又道:“手脚稍微轻一点,本座不诸水性!”

  那匪徒应了一声是,自去料理下帆事宜。这边,鶉衣欲魔蹲在舱口,两眼死盯南宫华那张娇媚的脸蛋上,目不转睛,呆呆出神。一股邪火,终于在欲魔心头熊熊燃烧起来。

  他四下望了一眼,一口将灯吹熄,然后匐下身子,向舱中爬去……这样,过了约摸一盏热茶功夫,守在舱面上的那名匪徒,目光偶扫,忽然瞥及君山方面一条大船上正在打着火圈暗号,连忙压着嗓门,向舱中低喊道:“副座,尚、徐两位副帮主,有暗号来了!”

  舱中传出欲魔低哑的反问道:“什么暗号?”

  那名匪徒低答道:“集合,撤退!”

  舱中轻轻哼了一声道:“别理它,你过来一下!”

  那匪徒迟疑地道:“方便么?”

  舱中催促道:“不打紧,快来!”

  那匪徒一路轻咳着,向舱中爬行过去,不意头刚伸进舱内,即被一条手臂紧紧勒住。

  那匪徒惊叫道:“副座——”

  舱中冷笑道:“你们副座,早在入舱之后,就已魂登极乐,现在轮到你朋友了!”

  那匪徒哀求道:“少侠饶命。”

  朱元峰轻哼道:“要想活命,亦非难事,端看你朋友,这次能合作到什么程度。”

  那匪徒忙说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全凭少侠吩咐,说东不西!”

  朱元峰伸手一提道:“那么来吧!”

  等布帆重新张好,朱元峰将那匪徒点了穴道,放去前面鱼舱下,然后回到中舱。南宫华笑道:“茶里有毛病,你是怎么看破的?”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以恩报怨,非常人胸怀所能出之,那厮被我们撞散好事,为我们行船,已属迫不得已,最后还要关心我们饿不饿,岂非大违常情?”

  南宫华笑接道:“为了不使那厮失望,所以你改要一壶茶?”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天亮之后,小船靠岸,两人径自离船而去;那名匪徒的生死,则留给那匪徒自己去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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