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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朱元峰心想:这厮狗眼看人低,不见棺材不流泪,看样子,不显点厉害这厮是绝对不肯通融的了。

  朱元峰想着,正侍探手入怀,取出铁莲子备用,车帘一掀,忽自车厢中探出一张俏丽的少妇面庞,娇声滴滴地问道:“是什么人呀——”

  目光瞥及朱元峰,微微一怔,语音亦为之顿然打住;当她接着又发现到朱元峰身边的老人时,妙目一转,突然沉下脸来向那大汉责叱道:“大虎,你有没有心肠?这位老人家如此一把年纪,你昏了么?还不快请人家上来。”

  朱元峰呆了呆,连忙拱手道:“对不起,晚生没想到车上载的是女眷,冒昧之处,尚望海涵,谢谢这位娘子好意,临潼近在眼前,咱们仍然步行可矣。”

  少妇黛眉微蹩道:“真拘泥——”

  老人颤巍巍的走上一步,向朱元峰低声道:“老弟,难得这位大娘一番好心,我们就打扰一程吧,说实在的,老汉也的确支撑不住了。”

  朱元峰为难道:“可是——”

  老人唉了一声道:“还可是个什么呢,老汉这么大年纪了,你老弟虽则尚还年轻,一个人只要坐得正,行得正,居心光明,偶尔从权,又有何妨?上去吧,别叫人家久等了,来,老弟,扶老汉一把,噢,谢谢——谢谢这位娘子!”

  朱元峰不便坚持,只好把老人扶上车。车上原来只有少妇一人,座位宽松得很。朱元峰扶着老人在少妇对面坐下,缩起双脚,视线低垂,感觉局促之至。少妇向大汉发出招呼,立即继续行进。

  马车驶动后,老人殷勤地向少妇问道:“这位娘子何方人氏?如何称呼?”

  朱元峰眉峰暗皱,不禁对老人渐渐生出一点厌嫌之感。他心想:有车坐了,就该安分些,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啰嗦。

  只听少妇娇声含笑回答道:“贱妾姓孙,夫家住渭南,此番系归宁终南娘家。敢问老丈与这位相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赶着这种风雪天走在外面?”

  老人阿谀地噢了一声道:“原来是孙家姑娘。”

  朱元峰听了,更觉刺耳,老人却接着叹了口气道:“这位老弟,算起来该是老汉的侄孙,虽然出了五服,不过,这孩子倒挺孝顺的,比起老汉那几个顽劣的嫡孙,真不知要强上多少!唉唉,这年头,什么养儿防老,全是假的,天生苦命,儿孙再多也是一样。”

  孙姓少妇附和着叹道:“可不是……”

  朱元峰却给听呆了,好个老家伙,没人禁止你胡扯。但是,你这老家伙也不该胡乱占人便宜呀。

  谁是你“侄孙”?这——这岂不成了恩将仇报?嘿,真是好人难做!

  朱元峰心中虽然有气,却懒得去计较。只听老人又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接着说道:“这次可全亏了娘子好心……唉,好累……对不住……老汉想憩一会儿了。”

  接着,车中沉寂下来,随着车身之颠簸,朱元峰也隐隐感到一阵倦意,于是,他将身子向后靠靠紧也将双目缓缓闭上。

  这样,朦朦胧胧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元峰突为一声轻微的闷响所惊醒,睁眼一看,几乎失声叫将起来。

  对面那名孙姓少妇,已由原来之座位躺到车板上,粉颈歪扭,七孔流血,死状极为可怖。

  车中别无他人,这,当然是他身边老人下的手。

  朱元峰侧挪尺许,转身向老人望去。老人缩着脖子,脸孔微仰,双目紧合,似乎正睡得香甜。

  朱元峰沉声道:“这位老朋友,别做作了,最好先将话说清楚,以免误会伤和气,说吧,你对朱某人欲待怎样!”

  老人嘴皮一动,呓语般答道:“不怎样,要怎样的话,一百个金星武士也早被老夫宰光了!”

  朱元峰虽然又惊、又疑、又怒,但想想对方这话也是不错,这老鬼如想下杀手,哪还会等到现在?

  朱元峰定一定神,沉声又问道:“那么这女人又犯了什么罪?”

  老人瞑目如故,漫声应道:“人太美。”

  朱元峰道:“怎么说?”

  老人悠悠然接着道:“人美尚无大碍,芳号之丑更使人难以忍受!”

  朱元峰一呆道:“什么芳号?”

  老人淡淡地道:“银面小骚狐。”朱元峰大感意外道:“什么,此女竟是‘玉门恶姬’座下的五狐之一?”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道:“还算有点见识。”

  朱元峰注目道:“那么,尊驾——”

  老人一咳截口道:“很抱歉,早在十多年前,老夹就已经失去跟人攀交套近的兴趣了!”

  朱元峰星目一转,又道:“就算这女人是玉门恶姬座下,五狐之一的小骚狐吧,请问,她今天又碍了你阁下什么事,你阁下竟然要下这等毒手?”

  老人悠然答道:“谁说碍着老夫的事了?降龙剑只有一把,对吗?”

  朱元峰周身一凉,震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怪道人赠他降龙剑时,曾一再暗示他“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并要他多加注意,勿使宝剑再换主人!而他,充满自信,认为今天能识得他本来面目的人,己不太多,再加上目前已有之成就,他无论如何也应该保得住这支宝剑。

  他没有想到,由于一时之粗心大意,竟在同一天之内,就险乎人剑俱亡。

  老人淡淡接下去道:“美色当前,目不斜视,礼也,君子之道也!不过,走在险恶的江湖上,这种君子之礼,有时却似乎足够丧生而有余!所以,老夫以为,有人若想保有金星武士之荣衔,以及他自己宝贵的生命,以后最好还是将眼睛睁大些,耳朵竖高些,只要大节不亏,某些小地方,好像不必那么认真。

  朱元峰哪敢再逞口舌之利?当下挣了挣,方才期期说道:“只是……今天……你老又何以见得这女人……她……她想谋算晚辈的呢?”

  老人仰着脸道:“在试剑亭前,她穿着男装,站在你身后,老人适逢其会,恰巧又站在她的身后,最后离开时,情形则正好相反。在你小子获得宝剑之前,老夫便发觉这淫娃已对你小子留上意一一淫娃原先之居心,当然不是为了剑!”

  朱元峰双颊微微一热,老人悠悠接着道:“至于要问老夫凭何下此毒手,这一点,连老夫自己都不敢肯定是否判断错误。现在,请你小子将尸身翻转,如果淫娃压在身下那只右手中有东西,老夫便算做对了,否则老夫只有自承罪过!”

  朱元峰依言以足尖将尸体一拨,只听骨碌一声,赫然自尸身下面滚出一只黄铜小圆筒。

  老人睁眼一扫,又复合上眼皮道:“还好,老夫耳目总算还能管点事。这玩艺儿,谅你小于也有所闻,名称雅得很:销魂香心蕊!针细如毛,见血无救,老夫如出手在她之后,现在躺着的,就该不只她这位小骚狐一个了。”

  朱元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呆了好半晌,才又问道:“那么,照这样说来,前辈先前守在路边,悯惜那条死狗,原来只是一种幌子,而是要等晚辈赶到会合,加以庇护,才是前辈的真正目的了?”

  老人轻叹道:“罪过!”

  朱元峰一愣道:“前辈指什么?”

  老人道:“指这样说话的人!众所周知,在当今武林中,若就心肠之慈悲而言,当舍老夫莫属。”

  朱元峰暗暗发笑,心想:是的,杀人不眨眼,真是个大善士!

  朱元峰想着,心念一动,继又忖道,此老显然大有来历,其身份之神秘,似乎更在清正和尚和紫老道之上,他既不肯以真面目相见,我现在何不退而求其次,先从此老口中打听一下清正和尚和那紫老道是何许人?

  朱元峰思定,遂向老人问道:“晚辈想请问两个人,未悉前辈清楚不清楚。”

  老人眼角一溜道:“想问少林那位清正和尚,以及潼关那位紫姓道人,他们是何方神圣是不是?”

  朱元峰一怔,连忙赔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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