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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別的不說,單是他身上那件狐裘,就恐怕足夠中等之家,三年的生計。

  跟在這名闊公子身後的是一名黃衣青年。

  黃衣青年身後,是一名提著煙袋和花包的年輕家人。

  從接著出現的這三人身份上,不難知道先上樓的佩刀漢子,顯然是個護院武師。

  只是那名黃衣青年,一時看不出是何來路。

  ▼第二十七章 黃金易命

  一行於樓廳中央坐定,大聲招呼伙計,旁若無人,囂張至極。

  點過酒菜,在酒菜尚未送上之前,幾個傢伙像計議什麼秘密大事一般,一齊拉長脖子,將頭伸向桌心,經過一陣竊竊私語,忽然同時哈哈大笑,分別坐直身軀,似乎要商量的事,業已獲得圓滿之結論。

  這樣笑了一陣,那名灰衣公子不知又想起了什麼,扭頭低聲朝那佩刀漢子說了幾句話,只見那佩刀漢子胸口一拍,提出保證道:「這個請公子放心,如果不靈,都拿小人是問!」

  跟著,那佩刀的漢子眼光一掃,無意中發現另一席上那個算命先生的報君知,似是大感興趣,手一招笑道:「算命伙計,你來,替我們公子算個命看看!」

  那個正在以酒澆愁的算命先生,聽得這一聲招呼,又轉過頭,淡淡地瞅了一眼,竟然未加理睬。

  令狐平暗暗稱奇。

  同時止不住為這位潦倒的算命先生人窮志不窮,毅然無畏於豪門的硬掙骨氣,而暗暗喝采!

  不過,他心中有數,這樣一來,底下恐怕就有戲文可看了。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那佩刀漢子討了個沒趣,笑容一斂,臉色頓變,打鼻孔中輕輕一哼,雙手按著桌面,提高聲音又道:「喂!伙計!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看那神氣,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跳起身來,撲過去揍人之意。

  誰知那算命先生絲毫不為所動,抬頭冷冷回答道:「這位二爺,你說話能不能客氣一點?這兒是賣酒的酒樓,有銀子買酒喝,不分老少男女,一樣都是客人,誰該受您這般呼來喝去?」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理直氣壯,擲地有聲。而最厲害的,便是開宗明議,劈頭第一句話,就點出了對方的身份,神氣什麼?你朋友充其量不過是一名依人作嫁的二爺罷了!

  佩刀的漢子頓時為之語塞。

  一張面孔,氣得發青,兩眼之中,漸漸露出一片可怕的眼光。

  那算命先生說完話,又低下頭去,自顧吃喝,仿佛全不知道事態之嚴重。

  佩刀的漢子受了這頓奚落,自然不甘就此罷休;只見他霍地一振臂,甩去肩上那襲風衣,陰笑自座中站起,一腳踢開板凳,邁步向算命先生靠窗口的那副座頭、寒著面孔洶洶然走了過去。

  令狐平已看出那算命先生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正待過去給那佩刀的漢子顏色看看時,不料他這廂尚未離開座位,形勢急轉直下,緊張的局面,倏忽之間,突然改變!

  那佩刀的漢子向前走沒幾步,不知是何緣故,神情變得一變,忽然腳下一停,突又返身走回原位。

  令狐平正詫異間,只聽樓梯口有人哈哈大笑道:「好,好,這個年又不愁過不去啦!」

  令狐平掉頭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有酒萬事足的葫蘆叟樂九公!

  他明白!

  佩刀漢子之所以突然斂盡氣焰,原來是因為看到了這個老酒鬼的緣故!

  最奇怪的是,那名黃衣青年也好像認識老酒鬼是何許人一般,這時雙睛滾動,臉色陰暗不定,想要抽身離去。又似乎有所顧忌。一副侷促不定,如坐針氈之窘態,叫人看了覺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憐。

  那名佩刀漢子知道行跡已露,只好硬起頭皮,離座抱拳,笑說道:「不知前輩駕臨,有失遠迎——」

  葫蘆叟水泡眼一眨,又打了個哈哈道:「好說,好說,我老酒鬼要過酒癮,全靠瞎打瞎闖,要是事先通知,哈哈!有幾個能像你蔡老三這樣?不跑個精光才怪!哦?還沒有上菜?好極了,好極了,菜慢慢上沒有關係,先拿酒要緊!」

  口中打著哈哈,人到席前,毫不客氣,凳子一拉,便在灰衣公子對面坐了下來。

  灰衣公子滿臉不高興,佩刀漢子急忙從桌底下踢了一腳,前者才算忍住了,沒有發作。

  葫蘆叟用手一指道:「這兩位——」

  蔡老三趕緊代為引見道:「這是我們喬公子,這位是我們喬公子的朋友桑公子!」

  所謂桑公子,便是指的那名黃衣青年。

  令狐平雖然不認識這名黃衣青年,不過他敢打賭這名黃衣青年絕不姓桑!

  然而,葫蘆叟卻似乎並不在意兩人姓什麼,問過之後,信口道了一聲久仰,扯不了幾句,言歸正傳,催著快上酒菜。

  令狐平看在眼中好氣又好笑。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上次在潼關,小瘟神胡五那條五香醬狗腿的教訓,這老酒鬼看樣子大概早忘到九霄雲外了!那黃衣青年似因老酒鬼未能認出他是誰,神色之間,已經漸漸回復自然。

  樓上原來的四名酒客之中,那個中年布販和紅臉老者,早在佩刀的漢子鬧事之際,便已悄悄結賬離去。除了令狐平,只有那個算命先生,仍在挾著殘餚,慢慢地喝著冷酒。

  後者自從葫蘆叟於樓梯口現身以來,一雙眼光就很少離開過葫蘆叟那張叫人不敢恭維的面孔:一雙眉頭,不時皺起,數度欲言又止。不知道他是想向葫蘆叟道謝解圍之意,還是想警告葫蘆叟不可與這幾人混在一起?

  最後,大概是酒喝光了,只見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又朝葫蘆叟望了一眼,終於搖搖頭下樓而去。

  令狐平心中動疑,本想追下樓去問個究竟,又怕葫蘆叟一個人留在樓上,或許會遭幾個傢伙的暗算,只好作罷。

  不一會那邊席上,酒菜陸續送至,葫蘆叟立刻展開了看家的本領,狼吞虎嚥,箸杯齊施。

  同一時候,一陣樓梯聲響,又上來七八名酒客。

  約莫是上第五道菜的時候,那名黃衣青年,忽然聲稱有事,要先走一步,起身告辭而去。

  接著,沒有多久,那位喬公子也帶著家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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