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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只見刻下那片谷地上,一反往日那種冷清清的情景,到處圍集著成堆的人群,一行行,一列列,估計其總數,幾乎不下千人之眾。

  從衣色上,不難一眼分出,站在東面的,是黑衣護法,站在西面的,是青衣護法;這兩個等級的幫徒,人數相近,均有三百餘名。

  站在南面,面向著這一邊的,則是人數較少的藍衣護法;雖說人少,亦在百人以上。

  三面合攏來,正好排成一個馬蹄形狀。

  在這個馬蹄形狀的陣式之內,另外放著三排桌椅。

  三排桌椅,一字並列,只在每排之間,空出短短的一段。

  這時三排桌椅上,也已坐滿了人。

  左右兩排,都是五個座位;只有居中那一排,是六個座位,不過六個座位上只坐了四個人。

  這四個人正是「無量三翁」:「獸心翁」冷北斗、「天殺翁」哈冥年、「絕情翁」辛佔相,以及那位在武林中曾一度受景仰的風雲劍舒嘯天!

  左邊五人,身著黃袍,身分不問可知;右邊五人,衣色不一,大概是五名堂主。

  令狐平未能在三排席位上發現金龍劍客盛文修口中所描述的那兩位「護幫長老」——「莊老」和「艾老」——不由得有點失望。

  護幫長老不見現身,那位神秘的龍虎幫主當然更不會露面了!

  令狐平轉過身去,示意如意就站在門口,暫時不必跟來。

  因為他對眼前何以會出現這樣一個場面,心中已約略有數!

  花臉閻羅頭也不回,徑向場中無量三翁及風雲劍坐處走去。

  令狐平從容不迫地跟在後面,於暗中打量著左邊席位上的那五名黃衣護法。

  他雖然知道刻下的這五名黃衣護法,在他們所分屬的青城、北邙、天臺、長白和黃山等五派中,均係首腦人物,只因為以前沒有見過,一時間之間,亦無法分別五人所隸屬之門派。使他感到驚訝的是,五人之中,竟有兩個是女的!

  一個是白髮蒼蒼,臂摟鐵拐,腰背微駝,看上去已逾古稀之年的老婆子;另一個則是面目姣好,肩斜長劍,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少婦。

  從席位順序上看來,這少婦在幫中之地位,似乎還在那白髮婆子之上。

  另外那三人,一個是臉如熟蟹的老者,一個是眉如掃帚的中年壯漢,以及一個面色蒼白,年約三十上下,以一對紫金鉤為兵刃的青年漢子。

  令狐平搜思再三,對其餘幾人都沒有什麼印象,只驀然從排末這名青年漢子的一對紫金鉤上,想起這廝可能便是年前盛傳於江湖的那個長白敗類:「毒蜂鉤」守一鳴!

  他自聽得傳言之後,曾追蹤了很久,可惜都沒有遇上,沒想到這淫賊已投來龍虎幫,居然還當上了黃衣護法!

  因為這時全場之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他不便表示得太露骨,所以僅朝那個毒蜂鉤淡淡掃了一眼,便又掉臉望去別的地方。

  花臉閻羅於席前轉過身來,招手道:「老弟過來這邊!」

  令狐平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問道:「貴幫今天擺下這等排場,是為了想向本公子示威?還是為了歡迎本公子所特地舉行的閱操大典?」

  花臉閻羅微微一笑道:「兩者都不是。」

  令狐平揚臉一哦道:「那麼就是因為入冬以來,難得有這樣一個好天氣,所以讓大伙兒一起到外面來晒太陽?」

  花臉閻羅輕輕一哦道:「老弟真會說笑話。」

  令狐平又望向風雲劍道:「令媛呢?她日前對丐幫講武堂主來的那一手,使本公子愈想愈佩服,誰人要能有這樣一位賢內助,準保終身受用無窮,所以本公子熟思再三,決定高攀這一門親事,只要前輩不嫌——」

  風雲劍臉色一變,便要發作。

  花臉閻羅連忙岔進來笑著道:「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來,來,老弟,讓老夫先為你活開穴道,你老弟好好調息一下,然後老夫再為你說明今天要你老弟出來之用意。總而言之,你老弟放心,決不會叫你老弟吃虧上當就是了!」

  說著,舉手一拍,果然為令狐平活開雙肩之穴道!

  令狐平絲毫不感意外。老賊此舉早在他預料之中。

  不過他為了不使老賊生出防範之心,故意瞪大眼睛,裝出吃驚之態,就好像他已準備當眾受辱,而絕沒有想到對方言行如一,真會為他解開穴道一般。

  老賊臉露得意之色道:「怎麼樣?老夫說話算數不算數?」

  令狐平佯作茫然道:「這——」

  老賊手一擺道:「有話等會兒再說,先調息一陣,活動血脈要緊。」

  令狐平不再客氣,就地盤膝坐下,瞑目運功,調元養息,約盞茶工夫,一身真力,立告恢復。

  接著,他從地上站起,裝出甚受感動的樣子,向花臉老賊雙拳一抱道:「老護法有何安排,敢乞明示!」

  老賊裝出一副懇切神態,整了整臉色道:「老實告訴你老弟,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幫主為憐才起見,已決定請你老弟加入本幫。只是職位之高低,一時甚難取決,最後經老夫建議,特開本幫前所未有之先例,給你老弟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現在總舵中由黑衣護法到錦衣護法,已全部召集在此,老弟可任擇一個與之印證;勝了黑衣護法,便是青衣護法;勝了青衣護法,便是藍衣護法;以此類推。只要老弟體力能夠勝任,盡可先從黑衣護法試起,場數沒有任何限制!」

  令狐平心想:「勝了錦衣護法,又當如何?」

  他很清楚,這正是幾個老賊正面問不出所以然來,臨時玩的一個新花樣。

  幾個老賊顯然都知道他曾分別受業於四奇士,只要逼得他動了手,便不難從他的各種招式中,窺悉四奇士之武學源流。

  這個主意的確不錯,只可惜找錯了對象,他們就沒有想想,這位浪蕩公子會不會如此容易上當?

  令狐平一面轉著念頭,一面緩緩遊目掃視。

  看上去就像他一時不知道該先向哪一級護法挑戰,而顯得躊躇難決——實情也是如此。

  他應該先向哪一級護法挑戰呢?

  黃衣護法以下之藍、青、黑等三級護法,別說一對一,就是三對一,甚至五對一,他相信他都不難加以打發。

  可是,這種二三流貨色,去掉三五個,又有什麼用?

  如問他的本心,刻下場中,他只有兩個目標:一個是那名長白敗類「毒蜂鉤」宗一鳴;一個便是他現在身邊的這位「花臉閻羅」!

  這兩個老少魔頭,他自信都可以對付得過,他也有方法在除掉一個之後,再使另一個自動送到他的劍下來。

  只是,如此一來,他活著走出這座魔窟的機會,就恐怕要變得微乎其微了!

  這在以前,他從沒有為自己打算過,如今情形不同的是,他有一項承諾,必須兌現!

  他能連續兩次走進這座魔窟,就不難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以至於無數次。

  但是,如意那丫頭的一身清白,能保持這樣久嗎?

  所以,他必須忍耐。

  甚至對那個毒蜂鉤宗一鳴,他都不能露出過分厭惡的神氣,最好他能使得幾個魔頭相信,他為了活命及獲得高位已盡情施展出得自四奇士的一身能耐!

  花臉閻羅見他目光遊移,久久不語,乃湊近一步低聲說道:「在本幫中,藍衣以下之護法,並不如何重視,就是去掉幾個,亦無傷大雅。老弟功力初復,何不先在青、黑兩級之中,挑個把出來,活活筋骨?」

  令狐平故作遲疑之狀道:「這——恐怕不太妥當吧?既然大家已經成了一家人,如果下手過重,將來如何相處。」

  花臉閻羅道:「這有什麼關係?你老弟過了今天,在幫中最少也是一位黃衣護法,那時他們誰敢對你不尊敬?」

  令狐平沉吟著道:「這話也是。」

  花臉閻羅慫恿道:「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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