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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这位“乔二锤子”够资格被人喊为“员外”之后,方由“临汾”老家搬来“太原”,膝下只有一子,在背后人多以“乔小锤子”呼之而不名。

  “乔小锤子”样样都使他老子满意,只有一事,堪称美中不足;那便是他老子一口气替他讨了三房媳妇,他却至今尚未能生出一个“小小锤子”!

  这位“乔小锤子”虽然未能生出一个“小小锤子”,但仗着老子以两只秤锤挣来的财富,却在青楼中做了不少好事;城中有名之红妓,几乎无人不识这位乔公子。

  结果,几年荒唐下来,这位乔大公子别的没有得到,唯一的收获,是换来一身暗疾,连青年人的活力,亦告丧失!三个月来,暗中遍访名医,在重金引诱下,终于召来日间那名黄衣青年

  尤门首徒——“小扁鹊”方治人!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西城门外,乔府后院的暖厅中,药味熏人,喜气洋洋。

  一群年轻的丫环们,穿梭来往,人人目的相同,都希望公子服药后,今夜能在她们娘娘那边“安歇”。

  老员外乔二锤子托着一支旱烟筒,亲自在厅中照管着药炉;因为他舍不得多花钱买较好一点的烟丝,烟却又不能不抽,每吸一口,总要咳嗽上好一阵子;不过,今天的咳嗽,并不使他感到难受,今天,他太高兴了,药炉中冒出来的火舌,在他眼中看来,每一条火舌都无异未来的小孙子,在向他挥舞着白胖的小手臂——

  乔小锤子当然更高兴。

  不过,父子俩高兴的原因,却完全是两回事。

  老子高兴的是这一贴药服下去,明年这个时候,便有孙子可抱;儿子高兴的则是,这一贴药如果真的有效,北门“香花院”中的那小“小艳红”,便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乔二锤子在暖厅中问道:“公子呢?”

  一个丫环答道:“在后面书房中看书。”

  乔二锤子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好,一天到晚离不开本子,身体都累坏了,还不知道爱惜——”

  这一点倒是一些不假,此刻的乔小锤子,确在后面书房中看书,只不过看的不是别种书,而是一册珍本“玉房秘诀”!

  那位护院武师蔡老三,便坐在他的对面。

  乔小锤子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那位方师父怎么没有来?”

  蔡老三打了呵欠道:“什么时候了?”

  乔小锤子道:“大概快起更了吧!他说什么时候来?”

  蔡老三道:“不一定。他说要看看那个老酒鬼最后是被何人所求走,不弄清楚这一点,他实在放心不下。”

  乔小锤子道:“一个风都吹得倒的老酒虫,竟惹得你们如此紧张,我实在愈想愈不明白。你不是说这位方师父的师父,叫什么谈笑书生,只要择一挥手,便能致人于此死命吗?”

  蔡老三道:“一些不假。”

  乔小锤子道:“那么,这位方师父他既是谈笑书生的首徒,一身本领必然也很可观,他为什么连一个老酒虫都要怕成这个样子呢?”

  蔡老三苦笑答道:“公子,这种江湖上的事,您不会明白的。”

  乔小锤子道:“你告诉我啊!”

  蔡老三道:“方师父他怕的不是这个老酒鬼。”

  乔小锤子道:“那么他怕的是谁?”

  蔡老三道:“他怕的是那个将老酒鬼救活了的人!”

  乔小锤子道:“为什么?”

  蔡老三道:“因为那人能将老酒鬼救活,必然是他们这一行中的高手。换句话说,遇上了这种人,对方就会知道他是谁。假使对方不肯罢休,他就不能再在太原城中待下去了!”

  乔小锤子道:“那怎么行?他说我这种毛病,要三贴药才能除根,他这一走,我怎么办?你快去设法留住他!”

  蔡老三道:“公子别慌,他不过如此说说而已,走不走,还不一定。就是走了,也只是暂避一时风头,小人仍有方法找到他的,公子许给他三百两黄金,才付了五十两,他哪里会舍得不要?”

  乔小锤子眉头皱了皱,正想再说什么时,一名丫环忽然探头进来说道:“公子,药好了,老爷问公子是不是马上送过来?”

  乔小锤子点头道:“好,端来!”

  那丫环又说道:“我们娘娘说,公子服过药,今夜——”

  乔小锤子挥手道:“等会再说!”

  那丫环高高兴兴地走了。

  蔡老三低声问道:“公子今夜打算歇在哪一房?”

  乔小锤子轻轻一叹道:“我实在哪一房都不想去,要不是老头子看得这么紧,我真希望能去‘香花院’看看‘小艳红’——”

  蔡老三道:“这不太好吧?去香花院,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是第一天,何必让老人家不高兴?”

  小锤子道:“是啊!那就只好去三娘房中了。”

  蔡老三道:“不去大娘那里?”

  乔小锤子道:“刚才从她那里来,她说头有点疼,大概是受了风寒,让她一个人养养也好。”

  蔡老三道:“方师父还不见来,今夜不可能来了,公子服过药,早点安歇,小的也要告退了!”

  乔小锤子道:“你去吧!”

  结果独守空闺的,只有一个二娘。

  乔小锤子服完药,进了三娘的房。

  几乎是同一时候,蔡老三也像夜行蝙蝠一样,悄悄进了大娘的房!

  蔡老三当然用不着服药——

  三娘房中灯熄了,大娘房中灯也熄了;三娘房中,未见动静,服了药后乔小锤子不久即告沉沉睡去;大娘房中,恰恰相反。

  一阵宽衣解带之声过去后,随即响起一串低低的絮语。

  先是女的细声问道:“那死人去了哪里?二娘房中?还是三娘房?”

  “三娘。”

  “死人吃的药,是不是真有效?”

  “当然有效。”

  “有这样灵?”

  “不灵怎行?这要花三百两黄金啊!”

  “你为什么要替他找来这个姓方的,他的病好了以后,早晚会过来这边,你那时——怎办——”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

  “你猜猜看。”

  “捞一笔赏金?”

  “这尚在其次。”

  “想升总管?”

  “对了一半。”

  “还有一半,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哎哟!你别拧我——我——是说真的,——这——这——你真的不懂?这——就叫做:‘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咦!别忙——这是什么声音?”

  “那来的什么声音?”

  “我仿佛听到‘啪’的一声响,像是窗子给风吹来了,你有没有将窗子关好?”

  “关好啦!上好了闩,风怎吹得开?”

  “不对!”

  “怎么呢?”

  “好冷!准是窗子被风吹开了。”

  “你起身去看看。”

  “真是要命,这样冷的天,衣服都脱了,还要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关窗子。”

  “那么,你躺着,由奴家来吧!”

  “算了——”

  蔡老三叹了一口气,打着抖颤,摸下床沿,向窗前走去,一点不错,果然是窗子给风吹开了!

  蔡老三伸出手来,啊了一口热气,正要去关窗子,忽然目光一直,当场呆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冬夜皎洁的月光,照在院子里,满院一片银白,连院中的花砖都看得清清楚楚,挂在窗口的那张字条,他当然没有看不到的道理。

  字条没有几个字,但却字字触目惊心:“老员外正到处找你,快出去,方白。”

  女人在床上低唤道:“别着了凉,来呀。”

  蔡老三如从梦中惊醒,慌忙走回床边,抢着拿起衣服,边穿边说道:“不好,老浑蛋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正在前面找我,公子今夜在家,我没有出去的借口,去迟了就要露马脚。”

  女人也吃了一惊,张目期期道:“你怎知道的呢?”

  蔡老三匆匆回答道:“没有时间了,以后有空再告诉你!”

  草草束好腰带,一个箭步,便从窗中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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