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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唐漢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無眉公子張天俊不知道。

  也許連唐漢本人都不知道──因為他練的是大天心無相玄功,可以任意調整胃納,只要他想繼續喝下去,他隨時可以找個空檔,乘人不備之際,將已喝下去的酒一下子吐得乾乾淨淨。

  當然,他也可以任意吸收其中的一部分,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有了幾分酒意;或是加以誇張,裝成醉爛如泥。

  這是他跟無眉公子賭酒,十之八九都能穩操勝券的原因。

  他偶爾輸上一次,那只是為了他不願失去一個像無眉公子這樣的朋友。

  如果還有其他理由,那便是他希望能藉輸了東道,當無眉公子提出要求時,他可以弄清這位無眉公子忽然趕來無名鎮的原因,以及保持這種遊戲的吸引力,當他需要金錢時,隨時都可以取得一筆不算菲薄的支援。

  ***

  昨夜,唐漢是由小紅小橙兩童抬進福字二號上房的。

  二號上房就在一號上房的隔壁。

  福字一、二號上房,只隔了一道月洞門,一道迴廊。

  二號上房,也是獨立的院落,院子裡也是一明二暗,一排三間;格式跟一號上房大同小異,收費也是一天白銀十兩整。

  唐漢住的是東端臥室,無眉公子住的則是西端臥室。

  唐漢昨夜真的醉了麼?

  當然沒有。

  他當時所以故意要找無眉公子鬥酒,不惜再輸後者一個東道,除了想看看這位無眉公子還會向他提一個什麼要求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昨夜他非醉不可!

  而且醉得越快越好!

  因為他如果跟無眉公子一杯一杯拼下去,可能喝到天亮也難分出一個勝負來,那樣將會耽誤很多人的事情。

  包括他自己要辦的事情在內。

  所以,他在不著痕跡之下,很快的灌醉了自己。

  他醉倒後,侯門公子陪無眉公子大約又喝了一個更次。散席後,侯門公子提著一盞燈籠來探望他時,他沉睡得就像一頭死豬,侯門公子推搖不醒,才輕輕噓了口氣,滿意地轉身而去。

  當夜,侯門公子為這兩位嘉賓留下了兩名姑娘。

  陪伴無眉公子的是「海靈」,陪伴唐漢的是「江玲」。

  無眉公子昨夜只有六分醉,擁美同眠,下文如何,不得而知。

  唐漢這邊,則不難想像。

  侯門公子離去不久,他便磨著牙齒,咿咿唔唔的翻身將江玲姑娘一把摟住;江玲姑娘被他胡亂摸了幾下,便告嬌軀一軟,昏昏睡去。

  侯門公子顏名揚掠出福字一號上房時,唐漢於暗處瞧得清清楚楚。

  但這位火種子似乎一點也不感覺驚訝。

  他好像早知道侯門公子會來這一手,也好像已知道侯門公子今夜要去的是什麼地方,所以他並沒有跟蹤的打算。

  他顯然只是為了證實事先的某種猜測,才採取了這種守候行動。

  等侯門公子去遠了,他毫不遲疑,足尖一點,人如脫弦之箭,立即朝相反方向,騰射而去。

  ***

  老胡兔肉店後不遠處,有個小池塘,塘旁是叢生的雜樹,樹林裡有兩間小茅屋。這裡,便是「無名鎮之寶」、「方二爺」方老頭的居所。

  唐漢推開柴門,躡足走進去時,方老頭──飛天豹子歐陽俊──正在一盞昏黃的油燈下呆呆出神。

  這位天台三傑之一的飛天豹子好像沒有看到唐漢走進來,唐漢也沒跟他打招呼。

  裡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桌上一盞油燈,椅上一隻藥罐,床上躺著的,則是一名熟睡的年輕人。

  黑笛公子孫如玉。

  唐漢端起油燈,仔細瞧清孫呼玉呼吸均勻,臉色紅潤,額前包紮得平平整整,傷口附近的皮肉,紅腫業已消退,這才點點頭,悄悄退出。

  方老頭望了他一眼,又轉向那盞油燈,點點頭自語似的道:「你小子猜測得有道理,老大那一家的慘遇,的確跟飛刀幫無關。」

  唐漢一旁拉開凳子坐了下去道:「你總算想通了吧?」

  方老頭道:「飛刀幫上上下下,均以長短刀,或飛刀為兵刃,現經老夫回想起來,事情查驗的結果,老大一家大小三十六口,幾乎沒有一個是死於刀傷,根據這一點,便足可以證明……」

  唐漢道:「這只是常識之一。我們應該知道,童子飛跟屠龍劍客紅過臉,固屬事實。但是,這種一時的意氣之爭,是否會轉為不解之仇,也得看看雙方當事人是誰。」

  他注視著飛天豹子,又道:「你說,你們老大事後,早就將那一場不愉快忘記得乾乾淨淨;那麼,你不妨想一想,童子飛這個人的度量,跟你們老大比起來又差多少?」

  飛天豹子默然無語。

  唐漢道:「最重要的一點,你說,事後從火爐中發掘出來的屍體,幾乎沒有一具不帶著暗器的傷痕,這跟刺龍獨孤威,火龍獨孤烈的習性,又恰巧不謀而合。」

  飛天豹子喃喃道:「老夫只有一點不明白。」

  「哪一點?」

  「我們天台三傑跟雙龍堡一向無什瓜葛,這兩個老賊子,何以會狠得起心腸來下這種毒手?」

  「我猜大概不外乎兩個原因。」

  「哪兩個原因?」

  「一是兩兄弟剛加入『武統幫』不久,想求表現。」

  「其次呢?」

  「其次,也許是你們老大的外號犯了他們倆兄弟的忌諱。」

  「什麼忌諱?」

  「他們兩兄弟,一個稱『刺龍』,一個稱『火龍』,當時江湖上以『龍』為號的人物不多,而你們老大卻偏偏起了個『屠龍劍客』的外號,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屠龍?屠誰?你想想,他們兄弟兩個心裡怎麼舒服得了?」

  「江湖人物的混號,多半是別人喊起來的,如果以這種理由殺人滿門,豈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唐漢輕輕嘆了口氣道:「殺人有個藉口,已算是不錯的了。像童子飛目前受的活罪,又該怎麼說?」

  飛天豹子一怔道:「童子飛怎麼啦?」

  唐漢端起桌上那碗冷茶喝了一口,緩緩道:「方才我來這裡,路過長安藥店,生死大夫金老頭正在晝夜趕製丸散,據說童子飛中的暗器,是一種『五陰蝕骨砂』……」

  飛天豹子不覺又是一怔道:「『刺龍』獨孤威的『五陰蝕骨砂』?」

  唐漢苦笑道:「你們老大,屠龍劍客,名號上多少還犯了點忌諱,飛刀幫跟雙龍堡,路隔千里,井水不犯河水,獨孤威又憑什麼理由要向童子飛暗施毒手?」

  「童子飛中了獨孤威的五陰蝕骨砂,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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