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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寒山秀士微微一呆,正擬從速騰身追去時,天絕老魔忽然沉聲道:「用不著追了!留在廂房中的那個,才是正主兒,快替我過去把西廂圍起!」

  四名劍士這才知道跑掉的不是天殺星,而是那個姓方的副幫主,於是四人精神一振趕緊攏成一個新的包圍圈,戒備著向西廂緩緩逼了過去。

  沒想到四人剛移動腳步,廂房中的黑心書生已除去易容藥物,以本來面目,帶著一臉笑容從房中走了出來。

  黑心書生快步走下臺階,沖著四人一抱拳道:「四位老大哥好!」

  四名錦衣劍士一下全成了木頭人,呆在那裡,張目結舌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鐵笛生孔鳴手一指,訥訥地道:「你……你是小羊?」

  黑心書生躬身道:「正是小羊,孔大哥,你好!」

  天絕老魔大步走了過來,鐵青著臉孔道:「這小子是誰?」

  寒山秀士忙道:「是本宮的一名藍衣劍士。」

  他不待老魔有所表示,又轉過臉去,注目冷冷道:「這是怎麼回事?快說!」

  黑心書生斂起笑容,深深歎了口氣道:「說起來一言難盡——上個月小弟奉了公差,本擬前往湘西,路過此地時,無意中獲悉天殺星那小子已自宮中逃出,正在洛陽一帶招人組幫,小弟認為這是個難得的立功機會,便決定化名投入,不想開始尚稱順利,後來便漸漸露出了馬腳,到了前幾天,終於為剛才那個姓方的所挾持……」

  鐵笛生四下溜了一眼,擺擺手道:「好了,這裡不是說話之所,大家先回客棧,等見了艾老總,再說不遲。」

  天色終於漸漸的黑下來了。

  店堂中的燈,已全部點亮。

  剛點亮的燈,燈光似乎特別微弱,人在燈下走動,看上去往往只像一團模糊的影子。

  一條纖巧的人影,悄悄穿過店堂。

  「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

  「就是那女人?」

  「是的。」

  「再辛苦一趟怎麼樣?」

  「照辦。」

  「別嚇壞了她,只要跟在後面,看看她去的什麼地方,或是去幹什麼的,就可以了。」

  「好!等會兒房間裡會面。」

  麻金甲推開房門時,滿臉都是笑容。

  申無害躺在炕上沒動:「怎麼樣?」

  麻金甲笑了笑道:「底下就全瞧你的了!」

  申無害道:「那女人幹什麼去了?」

  麻金甲笑道:「買藥。」

  申無害道:「買什麼藥?」

  麻金甲笑道:「傷藥。」

  申無害道:「買副藥要去這麼久?」

  麻金甲笑道:「買一副當然用不著這麼久。」

  申無害眨眨眼皮道:「你大概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進藥鋪子買藥吧?」

  麻金甲笑道:「你這句話的意思我聽不懂。」

  申無害道:「否則你何以如此高興,自從進得門來,臉上幾乎一直沒有斷過笑容?」

  麻金甲笑道:「我不是高興,我只是感到有趣而已!」

  申無害道:「是那女人有趣,還是她買的藥有趣?」

  麻金甲笑道:「都有趣,單是一個女人不會有趣,單是一副傷藥也不會有趣。如果一個女人為買一副傷藥連跑兩間藥鋪子,向第一家鋪子說:『我家男人受了傷。』向第二家鋪子則說『殺穀子裡鬧耗子』又如何呢?你聽了如果仍然一點也不覺得有趣,一點也不覺得可笑的話,那就正如天絕老魔所說:『算你涵養好!』」

  申無害只有承認自己的涵養並不好,因為他不等對方話完,就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藥已煎好。

  滿屋子都是苦澀的藥味。

  人參並不苦,當歸也不苦,很多藥都不苦。

  很多藥非但不苦,有時聞起來甚至還別有一股香味,然而奇怪的是,只要幾味藥合起來一煎,就永遠只有一種氣味:又苦又澀。

  不過,又苦又澀的藥味,在一個健康的人聞起來,固然不大好受,但對一個病人來說,卻是一種很大的慰藉。

  藥是治病的,每一種都能治病,甚至一種藥能治好幾種病。

  一個人生了病,只要大夫不搖頭,只要大夫還肯開方子,便表示他的病並非不治之症。

  希望和信心,也是一味藥。

  而且是最好的一味藥。

  一個人若是對自己先已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和信心,還能指望別人給他一些什麼呢?

  三郎似乎已經睡著了,這時,忽然緩緩睜開眼皮,他顯然是被這一陣藥味薰醒的。

  他掙扎著坐了起來,臉上浮起了笑容,氣色已比剛才好看得多了。

  他在燈下望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目光中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

  花娘從爐子上端起藥罐,用藥篩濾去藥渣,然後把藥倒在一支瓷碗裡,小心翼翼地捧來炕前。

  她將藥碗一直送到他的嘴邊,溫柔地道:「已經不太燙了,你還是趁熱喝了吧,喝下去好好地睡一覺。」

  三郎接下藥碗,用舌尖試了一下道:「還是太燙了。」

  他放下藥碗抓起她的手道:「花娘,你對我實在太好了,你這樣對待我,我真不知道將來拿什麼來報答你。」

  花娘臉孔一紅,輕輕捏了他一把道:「你又說這些了。」

  三郎朝藥碗望了一眼,皺起眉頭道:「你去問問店家,看有沒有棗子或冰糖,替我要一點來,我從小就是怕吃藥。」

  花娘撲味一笑,掩口道:「瞧你多孩子氣!」

  她口裡雖然這樣說,但還是溫順地站起來走了,三郎以無限憐惜的眼光,望著她的背影在門口消失,輕輕歎了口氣,緩緩端起藥碗……

  花娘拿著一包甜棗,推開房門。

  「三郎。」

  她輕輕喊了一聲。

  「三郎!」

  她又喊了一聲,三郎還是沒有回應。

  三郎伏在炕沿上,身軀扭曲,兩臂懸垂,那個藥碗已在炕前變成一堆碎瓷片,她知道就是喊到明天這個時候,三郎也不會聽到這種溫柔多情的呼喚了!

  她的動作突然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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