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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三郎這次將他們三人從宮中帶出來,猴頭和短命楊二都各懷私心,只有這個大熊,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次,他們這一夥七人之中,除了一個陰陽翁孫一缺不算,三郎、老馬、以及楊二等三人,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劍主官。

  三郎是宮中的錦衣劍士,老馬是紅衣劍士,楊二等三人則是五級劍士中,身份最低的黑衣劍士,短命楊二和猴頭兩人跟出來,都是為了看定有油水可撈,只有這個大熊,什麼目的也沒有。

  他既不是為了想發橫財,也不是為了貪圖酒色享受。如果一定要追問原因,原因也許只有一個:那便是因為三郎是一名錦衣劍士。

  他無疑認為能跟一名錦衣劍士稱兄道弟,是一種莫大的光榮,為了保有這份光榮,哪怕是赴湯蹈火,亦屬在所不惜。

  那麼,在三郎心目中,三郎又有沒有將他們這三人當成真正的心腹看待呢?

  關於這一點,黑心書生羊百城比誰都清楚。

  他知道如果事事順利,真能藉這個新幫會的勢力,在短期內撈到一大票,三人或多或少也許能分潤上一點,如果出了意外,就像現在這樣,那麼抱歉之至,誰能活下來,是誰命大,在昨天籌畫如何脫身時,三郎根本就沒有將他們這三個人考慮在內。

  黑心書生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對這種強烈嗆人的二鍋頭,他實在沒有興趣。

  可是,你已明知一個人沒有多久可活,而這個人如今想過你喝上一口,你忍心拒絕嗎?

  黑心書生撮起嘴唇,勉勉強強的捧起酒碗喝了一小口。

  他雖然只是虛應故事,但在頭腦簡單的大熊看來,卻已感覺面子十足。

  大熊抹抹嘴巴,露出一排大黃牙笑道:「他奶奶的,酒這玩藝,還真管用,像咱們住在這種鬼地方,要不是成天有兩口酒喝喝……」

  黑心書生忽然想起一個人,忍不住插口問道:「短命楊二哪裡去了?」

  大熊打了個酒呃道:「聽猴頭說。好像是跟馬劍士進城辦事去了。」

  黑心書生猛然一愣,道:「誰?馬劍士?」

  大熊手一指,笑道:「猴頭來了,你問猴頭吧!」

  猴頭走過來道:「問我什麼事?」

  黑心書生目光閃動了一下道:「外面情形怎麼樣?」

  猴頭搖搖頭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黑心書生道:「方副幫主呢?」

  猴頭皺了皺眉頭道:「一個人在外面繞圈子漫步徘徊,好像在欣賞月色,也好像在等什麼人,我真懷疑我們這位副幫主是不是有點……」

  黑心書生目光又閃動了一下吵猛然抬頭問道:「猴頭,你是不是看到老馬回來了?」

  猴頭頭一點,說道:「是的,那時候是楊二當值,我因為想去庫房裡拿酒,出來時正好看到他的背影,過後不久,你就來了」

  黑心書生不禁又是一愣道:「在我回宮之前?」

  猴頭也是一愣,道:「幫主沒有告訴你?」

  黑心書生仿佛被人兜心打了一拳,僵在那裡,背脊直冒涼氣。

  老馬回來了,三郎為什麼沒有告訴他呢?

  難道——

  就在這一瞬,他忽然又回想起三郎剛才的態度。姓方的要他留下來,全是這廝天生做性使然,三郎為了他的安全,盡可以幫主的身份,命令他一同跟去,姓方的會反對?他相信不會。但是三郎並沒有這樣做。

  為什麼呢?

  他真有點不敢想下去。

  猴頭拿起酒壺道:「幫主這兩天事情忙,或許一時忘記了也不一定。來來來,喝酒,還是喝酒要緊!」

  大熊伸出空酒碗,硬著舌頭道:「對對,還是喝酒要緊。」

  黑心書生站起來道:「你們慢慢喝吧!既然外面沒有什麼事,我得先進去說一聲,也好叫幫主放心。」

  寢宮中景物依舊。

  每一樣東西,都仍然放在原來的地方,燈光也跟原先一樣明亮,惟一有了改變的,也許便是通往宮後的那道秘門。

  秘門已經關閉。

  黑心書生呆呆地站在寢宮中央,有如一座雕刻得走了樣的石像。

  這道秘門是什麼時候關上的呢?

  他是最後一個離開這座寢宮的人,他記得很清楚,當他離去時,門是打開著。

  在這以後,既沒有人進來,也沒有人出去,至少他在寢宮外面,沒有看到有人進出這座寢宮。

  那麼,這門是誰關上的呢?

  只有一個人。

  三郎!

  黑心書生雙拳緊緊握著,掌心裡全是汗水。

  燈光照在他那張蒼白得可怕的面孔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憤怒和恐懼的火焰在他眼裡燃燒,也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每一條肌肉,都在強烈地痙攣、扭曲、顫抖!

  他錯了!他忘了這道秘門只能從南道中操縱,一旦加以關閉,留在外面的人,就休想能夠進入。

  他忘了四千兩黃金,能夠改變很多事情。

  還有一樁他不該忘記的事,他也忘了,他忘了三郎和黑心書生一樣,「是一個只能有難同當,而不能有福同享的人。」

  谷中,月色如水,一片寧靜。

  方姓漢子忽然聽到一聲輕喚:「副座,你過來一下!」

  方姓漢子緩緩轉過身子。

  洞口那片枯藤中,伸出了一隻手,正在向他招呼,方姓漢子慢慢走過去,帶著滿臉不耐煩的神氣道:「打後山繞過來,究竟要多久?」

  黑心書生半截身子仍然縮緊在地道裡,沒有馬上回答,他仰著臉,雙睛轉動,隔了片刻,才囁嚅著道:「有一件事,我想請教副座——」

  方姓漢子道:「什麼事?」

  黑心書生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想請教副座,小弟的這條性命,如果跟四千兩黃金比較起來,在……在……副座心目中,不……不知道哪樣重要?」

  方姓漢子詫異道:「你忽然沒頭沒尾的問起這個來,什麼意思?」

  黑心書生帶著期求之色道:「我想請副座先回答。」

  方姓漢子眼珠子轉了幾下,輕哼了一聲,說道:「要我回答,當然可以,不過我如果照實說了出來,希望你聽了最好別生氣。」

  黑心書生忙道:「這個當然!」

  方姓漢子冷笑著道:「如果我換了三年以前,有人想拿四千兩黃金買你一條命,我姓方的也許還會考慮考慮,至於如今,嘿嘿,別說是四千兩黃金,就是打對折,再換成白銀,我都會毫不考慮,一口答應!」

  黑心書生深深噓了口氣,如釋重負,喃喃點道:「謝天謝地……」

  方姓漢子呆了一下,道:「你他媽的在搗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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