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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小的剛從梅花院來。」

  「有沒有空房間?」

  「對不起,這位大爺,梅花院那幾位新姑娘今天應酬太繁,恐怕您大爺今兒輪不上了。」

  「蘭花院如何?」

  「蘭花院的客人也滿了。」

  「你這意思就是說,要玩只有到菊花院去?」

  「菊花院也只剩下一位姑娘。」

  「什麼名字?」

  「玉妃。」

  「算了。」

  「這位玉妃姑娘長得不錯,脾氣也很好。」

  「我知道。」

  「大爺沒有興趣?」

  「已經玩過了。」

  鄰桌一名紅臉漢子突然站了起來,招手示意夥計過去。

  他沒有玩過。

  另一張桌子上也有人想站起來,但已比那紅臉漢子慢了一步。

  那人罵了句粗話,轉向外面院子裡喊道:「九餅,再來兩斤酒,切一盤內肥腸,來碗豬血酸菜湯。」

  九餅,就是麻將牌裡的九筒。一個人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外號,當然人人懂得它的意思。

  九餅動作不慢,很快的就將客人要的東西端了進來。

  「金元寶賭坊那邊好像有人在放煙火。」九餅告訴這個老客人:「花花綠綠的一長串,冒上天空像爆米花似的亂迸,好看極了。」

  「今天什麼日子?」

  「六月初七。」

  「這又不是什麼大日子,怎會有人放這玩藝?」

  「小的也想不通。」

  九餅想不通的事情,另一桌上的兩名短衣漢子,只是眼珠子一轉,便想通了。

  其中一名漢子匆匆起身,想往後院跑,但才跨出一步,便像酒醉了似的,身子一顛,倒了下去。

  「那位老哥像是中了暑氣。」

  「也可能喝多了。」

  有人在議論,但並不怎麼熱心。

  到這種地方來,各人花錢找樂於,誰管得了那許多。只要這座萬花廳不倒,客人隨便倒多少,只管請便。

  只有同桌的另一名短衣漢子心裡清楚,他的夥伴既不是中暑,也不是喝多了,而是中了暗算。

  所以,他既沒有叫嚷,也沒有去查看夥伴的傷勢,只是很冷靜的瞪起雙眼,四下掃視,那神情就像一頭嗅到了獵物氣味的餓狼。

  叭!

  輕響過處,那漢子神色一僵,突然以雙手緊緊掩住咽喉。

  他眼光中充滿了駭怒之色,眼神則在慢慢渙散。

  血從他的指縫中冒出來,就像他正抓一把活力特強的紅蚯蚓。

  終於,砰的一聲,他也倒了下去。

  有人歎息道:「又醉倒一個。」

  原先照應這座下花廳的「飛腿弓豹」和「花拳老八」,自丁谷痛接「金刀紅臉虎」事件發生後不久,便帶著萬花廳的「小玲」和「小紅」兩個姑娘悄悄的溜掉了。

  這兩個武功雖然不高,心地還算善良的打手,不僅獲得了兩位如花美眷,而且還在臨走的前一天,收到了六百兩銀子的賀禮。

  他們離開洛陽後,無論置產還是做點小生意,一人有了三百兩銀子,都不必為今後的生計發愁了。

  至於這筆銀子是誰送的,大家心裡自然有數。

  兩人離開後,萬花廳的打手,又輪換了好幾次;現在負責管理萬花廳的兩名打手,是兩名齧鼠。

  這兩人一個叫「猴子臉」,一個叫「太監」。

  灰鼠幫的齧鼠,身分相當於一般幫派中香堂主以下的令主;這兩名齧鼠的武功,自然要比以前的「飛腿弓豹」和「花拳老八」高明得多。

  兩名鬥鼠中算倒地,第一個發現情形不妙的,便是猴子臉。

  猴子臉走過來,兩名鬥鼠均已氣絕。兩人受創的部位,一為後頸「提沖穴」,一為喉間「天突穴」。

  傷口僅有花生米大小,皮朝裡卷,流血不多。

  猴子臉只看出是被一種圓珠形暗器所傷,但看不出敵人究竟使用的是何種暗器。

  太監的反應也不慢,跟著走過來道:「兩位頭兒傷得重不重?」

  猴子臉低聲道:「噓,聲音輕一點!來人身手不弱,我們幾個恐怕應付不了,快去報告三位長老。」

  太監的輕功不差,但他現在只能以碎步疾走,因為他怕驚動了廳中的客人。

  對面角落上,另外兩名短衣漢子緩緩起立,以懷疑的目光望向這一邊,像是在問:「出了事?」

  猴子臉微微點頭,像是回答:「是的,有敵人混在大廳中。」

  那兩名漢子立即分散開來,成左右包抄狀,以戒備的姿態,一步步逐桌搜視。

  叭!

  叭!

  這兩名鬥鼠才越過三四張桌子,便步上了先前那兩名鬥鼠的後塵。

  唯一的分別,只是他們被擊中的部位,不是後頸和咽喉,而是左右太陽穴。

  這一下,就連有了八分酒意的人,也看出是怎麼回事了。

  就在眾人倉惶失措之際,廳後院中突然傳來厲喝:「大家坐好,誰也不許動!」

  大廳中央,有人朗聲笑接道:「大家一起動,誰也不許留下!」

  接著是一片暗器破風之聲。

  霍霍!

  霍霍!

  霍霍!

  霍霍!

  八支牛油巨燭,先後應聲熄滅,整座大廳頓為黑暗所吞噬。

  這下可夠瞧的。

  頃刻間,桌椅翻倒聲,咒駡聲,叱喝聲,跌倒呼痛聲,甚至還雜著幾聲喊救命的,八音和嗚,嘈成一團。

  眾人奔出大廳,又是另一番盛況。

  前院中全是各式小販的攤位,經過這種萬馬奔騰式的衝撞,黑暗中只聽得一片稀裡嘩啦之聲,以及九餅的吼叫:「我的碗盤,喂喂,湯鍋,媽呀,完啦,這他奶奶的,發什麼瘋?」

  一個尖嗓門叫道:「誰在扯我褲子?」

  另一人也叫道:「我的褲子也破了。」

  有人跟著叫道:「不好,有人專在浙我們的褲子,天老爺,這叫我們回去怎麼見人?」

  黑暗中有人大笑道:「以後你們誰來尋樂子,誰就得光著屁股回家。」

  前院亂得不可開交,黑暗的萬花廳大廳反而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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