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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沙如塔語氣平和,含笑謙卑地解釋道:「沙某人這一生別的成就談不上,只是叫人說出實話的功夫,倒是發明了一套。」

  他微笑了一下,緩緩地接著道:「這套方法使用起來雖然斯文,卻從來沒有失敗過。」他指指啞巴:「這個啞巴,是執行這套方法的老手,手法之細膩,令人讚賞。現在,全部過程立即開始,讓我們大家一起來共同欣賞。」

  他撚指發出「蔔」的一聲,啞巴立即去取來一根細竹枝,像小孩玩水槍似的,以「細」竹枝插入了「粗」竹枝,注入一股液體。

  排尿,是一種享受,它會令人有一種周身舒暢之感。

  如果,反其道而行,讓一股液體沿尿管逆流而上,進入人體,那種滋味,可不好受。

  賈拐子強忍著,厲聲道:「你們要用毒藥,方法多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採用這種下流方式?」

  沙如塔微笑道:「賈老弟,你錯了,我說過這套方法很斯文,它又怎麼會是毒藥?」

  「不是毒藥是什麼?」

  「牛血。」

  「牛血?」

  「是的。」

  啞巴遞給他一隻小木盒。

  沙如塔接了過來,以竹枝從本盒中挑起一條灰黃色的軟蟲,輕輕晃了一下道:「你曉不曉得,這玩藝兒叫什麼?」

  賈拐子眼光一直道:「螞蝗?」

  沙如塔滿意地點頭道:「對了!螞蝗。這種東西最歡喜腥味,尤其是牛血。」

  他又將竹枝搖晃了一下道:「這種東西只要一嗅到血腥味,就會不要命的往裡鑽,你就是拉斷了它的後半段,它的前半段仍然照鑽不誤。」

  賈拐子嘶呼道:「沙如塔——」

  「這幾天沒有下雨,所以成績不太理想。」沙如塔道:「啞巴下鄉一整天,一共只找到十三條。不過照說起來,對付一個人,也盡夠了。」

  他話說完,將螞蝗放回去,又將木盒遞還啞巴。

  啞巴的手法果然很細膩。

  他挑了又挑,終於挑出一條看來活力很強的螞蝗,走過來又抓起賈拐子那根注了牛血的「粗竹杆」。

  賈拐子十二三歲時,就狠得起心腸向自己的師父下毒手,當然不是什麼善字輩的人物。

  這時沙如塔如果以水火酷刑加以威脅,相信他一定承受得了,一定不會輕易妥協。

  但是,沙如塔來的不是這一套。

  他現在使用的這種方法,是自古以來,幾乎連想也沒有人想到過的一套奇刑。

  它帶來的恐怖,不是一般痛楚的肌膚之痛,而是一種深入靈魂的震悚。

  賈拐子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中,頓像爬滿了螞蟻,那種酸癢麻辣的感覺,足以令人發瘋。

  他嘶呼道:「住手!」

  沙如塔淡淡一笑道:「你叫他住手,他是不會住手的。」

  啞巴果然沒有住手的意思。

  螞蝗已經放上該放的地方。

  它的尖頭已經一拱一拱的進了「洞孔」。

  賈拐子滿身雞皮疙瘩,駭叫道:「你快叫他住手,快,快。」

  「我為什麼要叫他住手?」

  「我說。」

  「真的?」

  「是的,快一點,求求你!」

  沙如塔手一揚,啞巴立即將那條螞蝗拉離「洞口」。

  賈拐子喘了幾口氣,才道:「我把東西交給了胡香娘。」

  「胡娘子?」

  「是的。」

  「你為什麼要把東西交給她?」

  「我們已經姘上好幾年了。」

  「好福氣!」沙如塔歎了口氣:「她現在把這批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怎麼說?」

  「東西交給她之後,我們還沒有碰過頭。」

  「你要本座去問她?」

  「是的。」

  「一推六二五,聰明。只可惜我沙某人並不如你老弟想像中的那麼笨。」

  「我說的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螞蝗一定知道。」

  啞巴重新夾起那條螞蝗,沙如塔起身子,準備離開。

  賈拐子徹底崩潰了。

  「好,好,我說。」

  沙如塔轉過身來道:「不要答應得這麼快,答應得快,反悔也快。只要啞巴一停手,你的點子又來了,所以你老弟最好還是多考慮一下。」

  「不,我認了。」

  「哦?」

  「朱瞎子酒店後有條巷子,你該知道。」

  「厚德巷?」

  「是的。」

  「怎樣?」

  「巷底最後一家,是座空宅,它就是我跟胡娘子經常幽會的地方。」

  「東西藏在宅子裡?」

  「不,天井裡有棵中空的老槐樹,東西就放在槐樹空腹中。」

  「這次是實話?」

  賈拐子慘笑道:「我已是死定了的人,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只望你沙兄看在多年相處的情分上,能答應我兩件事,我賈拐子雖死而無怨。」

  「哪兩件事?」

  「第一:給我個痛快的。」

  「沒有問題。」

  「第二:告訴我,我拐子的這個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第一個知道的人,是花槍小鄧。」

  「花槍小鄧?」

  「他有表哥在當店裡當朝奉,你玩的那套把戲,別人都瞞過了,就是沒有瞞得了他。」

  「然後他就告訴了你。」

  「這裡面當然另有曲折,但已與你無關。」

  「結果小子就為了這件事死在你手裡?」

  「獲悉這樣大秘密,而不能守口如瓶,結果當然只有一個。」

  賈拐子點頭,似乎很滿意:「好,公平得很,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他慘笑了一下,沒有接著說下去,同時緩緩閉上眼皮。

  啞巴手上的木盒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換一把銳利的尖刀。

  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沙如塔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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