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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平時只要提起這類事件,人人都會為之啼噓歎息,都會為之義不容辭的施以援手。

  所以,古人讚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

  但是,也有一種人——占的比例好像還不小——只要一聽到什麼地方失火或殺人,為之精神大振,丟下一切事不管,也得趕去湊個熱鬧。

  在現場,他們也許會慨歎著「好慘」,慨歎著「可憐」。

  而他們心中真正的感受,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如今及時樂大門口聚集的,便是這種人。

  嘩啦一聲,及時樂的兩扇黑漆大門,突然打開。

  關門關得晚的行業,開門當然也會開得遲一些。

  現在本來還不到及時樂正式開門營業的時候,大門忽然提前打開,自是因為裡面得到了消息的緣故。

  人潮忽然自動向兩邊裂開。

  迎戰的隊伍出現了。

  第一個帶頭出來的,是黑刀幫那位第一堂堂主,惡刀太歲歐霸天。

  歐霸天身後,便是那兩位在黑道上名氣相當響亮的護法長老:血影魔孫快刀,戲虎客楊金標。

  然後,是兩名目光炯炯逼人、身材同樣修長挺拔的青年人。

  兩人衣分黃藍兩色,顯然正是黑刀幫的兩位副幫主。

  「黃衣副幫主」和「藍衣副幫主」。

  這兩位神秘的副幫主,今天臉上並未佩戴面紗或面罩,但行家都不難一眼看出,兩人今天都戴了人皮面具。

  兩位副幫主身後,是十名黑色勁裝的黑刀殺手。

  這支迎戰的隊伍,是十五個人,只比花酒堂方面少了一個。

  是十五個人,只比花酒堂方面少了一個。

  幾乎是同一時候,長街的一頭,人潮也突然向兩邊裂開。

  花酒堂的問罪之師,也趕到了。

  這一段的街道很寬闊。

  寬闊的街道上,登時像煙霧般彌漫起一股無形的殺氣。

  雙方於相隔三丈左右,同時勒定陣腳。

  帶頭的無情掌張宏不斷嘿嘿冷笑,惡刀太歲歐霸天也報以冷笑。

  張宏向前跨出一步,歐霸天也迎上一步。

  雙方互不示弱。

  張宏冷笑道:「殺死本堂四名莊丁,是貴幫那位朋友的傑作?」

  歐霸天道:「那位朋友此刻就站在你面前。」

  張宏一哦,一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兩眼道:「朋友如何稱呼?」

  歐霸天道:「惡刀太歲歐霸天,黑刀幫第一堂堂主。」

  張宏點點頭道:「黑刀幫——堂主——很好,嘿嘿。當初替貴幫取幫名的那位仁兄,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天才。」

  他忽然一揚臉,兩眼緊盯著歐霸天道:「本堂今天又派來了十名莊丁,要不要再挑兩名出來,讓閣下的黑刀顯顯威風,以便讓洛陽父老親眼證實一下,一位黑刀幫的堂主確比花酒堂的莊丁高明得多?」

  歐霸天重重一哼道:「這就叫做以牙還牙!殺死四名莊丁,總比殺死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粉頭要光明得多。」

  「誰殺死了那名粉頭?」

  「各人心裡有數。」

  「指控殺人,要有憑據,血口噴人,可不是漢子行為。」

  歐霸天冷笑道:「要想殺人不留痕跡,那還不容易?」

  「就拿貴堂被殺的四名在丁來說,如果本堂不事先警告,如果本爺方才不坦然承認,花酒堂又能拿出什麼證據來指控人是黑刀幫殺的?」他再度冷笑:「朋友,別把明眼人當瞎子,敢作不敢當,才不是漢子行為!」

  張宏沒有開口。

  無法開口。

  這位惡刀太歲看上去粗人一個,沒想到詞鋒竟是如此銳利。

  他原先在口風上壓倒對方,顯然是把這傢伙估低了。

  歐霸天得理不饒人,又迫上一步道:「及時樂一名姑娘被嫖客殺死了,本幫認定凶徒來自花酒堂,尊駕要不要聽聽本幫如此認定的理由?」

  張宏道:「正想請教。」

  他這句話,就像三國時,陳琳為自己那篇討賊檄作的辯護一樣,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實際上他一點請教的意思也沒有。

  對方既敢如此咄咄逼人,很可能會說出一點道理來,一他怕屆時自己以花酒堂二總管的身法,無法轉圜下臺,更怕因而影響了士氣。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又無法拒絕。

  拒絕豈非默認?

  歐霸天道:「發生凶案的蘭字二號房間,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進去查看。房裡有座設計精巧的秘穴,事發後秘穴已空,藏物已被取走。這無疑正是本院姑娘遇害的原因:殺人滅口!」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被取走之物——我們不敢斷定就是傳說中無憂老人的那批寶物——我們只想公開的請教幾個問題:這世上會不會有人願意將一批貴重的東西偷偷藏去一家妓院裡?而且一藏就是好幾年?直到妓院換了主人才去取出來?如果竟有人願意這樣做,他又以什麼方法去完成那座費工費時的秘穴平時如何看守?設若突然發生火災,他又將如何搶救?」

  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

  張宏不能。

  誰也不能。

  因為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就算是大白癡,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來收藏他的心愛之物。

  「所以我認定——」歐霸天人高馬大。聲音洪亮,這段話說得更有力:「藏寶的人,是花酒堂的人。取走寶物和殺人的人,也是花酒堂的人!因為及時樂原是花酒堂的產業,只有花酒堂的人,才放心這樣做才有機會這樣做!」

  這種指控的煽惑力太強了。

  因為這話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幾乎任何一個字都無法加以辯駁。

  四周不相干的閒人,且不去談它。如今就連花酒堂這邊的人,都覺得這件事情想起來的確有點蹊蹺。

  精明如羅老太爺,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些?

  是羅老太爺沒有想到這些?還是這位老太爺生怕別人會朝這方面想,才避開正題,將全部文章,都做在被殺的四名莊丁身上?

  其中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跟羅老太爺完全無關。

  這個人便是如意棍古蒼松。

  古蒼松愈想愈後悔。

  七姨太太白玉嬌生他的氣,他覺得是應該的,這件事情確實是糟在他一個人手裡。

  是他一時貪淫,誤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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