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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白玉嬌緩緩接著道:「聽說當年你這位七星金槍在關洛道上打天下時,偷、吃、扒、拿、搶、騙、燒、殺,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即使碰上親娘老子,也阻擋不了你的當機立斷。」

  羅老太爺制止道:「七娘——」

  白玉嬌道:「可是,現在呢?現在只要誰能揣透你的心思,拍拍馬屁,獻個小殷勤,你便視為心腹,呵護有加。就拿這個油頭滑腦的小鄧來說吧,他是憑什麼當上花酒堂三總管的?憑才幹?憑武功?還是憑他那張甜死人的嘴巴?」

  羅老太爺聽得冷汗直流,臉色發白,又急又慚。

  白玉嬌的話雖然說得太露骨、太刻薄,但一句一字都沒有說錯。

  當年的他,要是像今天這般優柔寡斷,沒有主見,今天的關洛道上,還會有他羅陽壯這號人物?

  白玉嬌似乎意猶未盡,又嘿了一聲道:「既然你心目中早有腹案,認定某些人有成為奸細的可能,某些人則絕不可能變成奸細,那早先根本就犯不著勞師動眾,由你直接因出一二名奸細來,不就得了?」

  羅老太爺深深吸了口氣,走去床邊坐下。

  他拉起白玉嬌的手,很誠懇地道:「玉嬌,你說得對,這些年來,日子太太平了,生活又過得舒服,我的心腸,的確軟多了。」

  白玉嬌道:「你的心腸如何變化,是你自己的事;江湖上的險詐醜惡,可還是老樣子。請問:灰鼠幫和黑刀幫這次為了什麼來的?是為了來向你拜夀?還是為了來向你致敬?只要你還想活下去,你就必須像當年一樣,拿出魄力來!」

  羅老太爺深受感動,緊緊地握她的手道:「對,對,我現在都知道了,全聽你的。」

  他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美珠剛才說了些什麼?」

  白玉嬌道:「她說:三總管今天問她,她鄉下的老家,日子過得好不好?若是有什麼困難,儘管跟他說。」

  羅老太爺道:「奶奶的,他小子倒也真會收買人心。」

  白玉嬌道:「然後,他又兜了幾個圈子,才向美珠問她可曾聽到老太爺跟四天王談起,最近這批財貨要運到哪裡去?打算指派什麼人押運?」

  「美珠怎麼回答他?」

  「完全照我們的吩咐,有的回答不知道,有的回答沒有聽清楚。」

  羅老太爺恨恨地道:「我就曉得這小子不是個東西。」

  白玉嬌笑笑道:「你現在曉得了?」

  羅老太爺似乎並沒有聽出這位七姨太太話中的風涼之意,恨恨地接著道:「在花酒堂中,他的薪餉不算低,別人月月有節餘,只有他永遠寅吃卯糧,賺的不夠花的,當然要動至腦筋。」

  白玉嬌道:「你不是說他辦事靈巧,時常給他花紅麼?怎麼還說不夠花?」

  羅老太爺唉了一聲道:「這都怪我糊塗,如今細想起來,我實在早就該注意到這小子才對。」

  白玉嬌道:「現在怎麼辦?」

  羅老太爺沉吟了片刻,忽然面露殺機,冷冷道:「去把七殺手的花名簿拿來!」

  ▼第十章 曙光初露

  (一)

  吳太平帶著怪道人配的一包藥丸,以及它瑤贈送的三佰兩紋銀,給悄悄的打發走了。

  為了當年的一念之貪,在他本身來說,他付出的代價,是巨大而悲慘的。

  幸虧他在貧病交迫,陷入絕境時,無意中遇上了宮瑤。

  宜瑤不僅挽回了他一條殘命,也同時熨平了他心底最後的一道烙痕。

  他將一生的遭遇全告訴了這位快女,他相信無憂老人的寶物,不久必會另行歸屬一位好的主人,他也相信那個喪盡天良的小癩子,早晚必然會獲得應有的報應。

  他臨走的時候,忍不住老淚縱橫,說他今後一定會好好的做人。

  這是人間常見的悲劇。

  寧可事後流淚懺侮,而很少有人願意惜鏡他人,在造成錯誤之前,冷靜的多想一下,懸崖勒馬,自救救人。

  (二)

  戰公子今天好像顯得特別愉快。

  尤其是看到老騷包和丁谷那兩張為索解謎底,而愁眉不展的面孔,他更愉快。

  他端著一杯酒,眼光抬得高高的,像跟屋頂說話似的,大聲道:「這一下,大家都應該可以安心啦!種種跡象,都很明顯地指出:無憂老人的寶物的確落在洛陽;落在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手裡。這人武功不錯,頭上長滿癩疤;在洛陽這一帶,多多少少有點名氣——他便是當年的小癩子。」

  他打了個空哈哈,接著道:「自以為頭腦比別人聰明的人,慢慢地想吧。有了這許多線索,當然不愁找不出這麼個人來!」

  他見丁谷仍然不理不睬,終於重重一咳,說出了他今天真正想說的兩句話:「只可惜未來的種種好戲有人已經註定看不到了。」

  丁谷臉上的愁容,像風吹浮雲般,忽然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笑眯眯的望著戰公子道:「請問公子,這個人是誰?」

  戰公子道:「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這個人好像不是本公子。」

  丁谷笑道:「那一定就是十二步追魂,包老前輩了。」

  老騷包道:「放屁!我老人家長命百歲,你們誰也別想活得比我久。」

  丁谷笑道:「這個人既不是你們兩位,又不是我,會是誰呢?」

  戰公子道:「是我們三個之中,臉皮最厚的那位仁兄。」

  丁谷笑道:「那就更不是我了。」

  戰公子忽然轉向吳大頭道:「大頭,這兩天我耳朵好像有毛病,你重說一次好不好?前天你們從及時樂回來,你說一個叫小玲的姑娘告訴你,黑刀幫召集了很多高手,準備這兩天要把誰宰掉?」

  吳大頭道:「丁大哥。」

  戰公子像是松了口氣,道:「原來我的耳朵並沒有出毛病,真是嚇了我一跳。」

  丁谷忽然微微一笑道:「讓我再嚇你一跳怎麼樣?」

  戰公子道:「歡迎。」

  丁谷頭一抬,面對著那扇虛掩的柴門道:「是弓師父麼?請進來。」

  戰公子笑笑道:「不夠高明,我五六歲時,這一套就玩得很拿手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柴門吱的一聲輕響,竟真的走進一個身材不高,卻長得相當精壯的漢子。

  戰公子笑不出來了。

  進來的這漢子,正是及時樂萬花廳的兩名打手之一:飛腿弓豹。

  丁谷含笑起身道:「弓師父坐,來喝一杯。」

  弓豹一臉倉皇不安之色,上前一步,壓著嗓門道:「謝謝丁少俠,我沒有時間,我是特地來向少俠透露一個消息的。」

  丁谷道:「什麼消息?」

  弓豹低聲道:「黑刀幫四位護法長老已經到齊了,他們要小的先來摸一下路,看看這邊的動靜,好準備下手。」

  「他們定了時間沒有?」

  「定好了。」

  「什麼時候?」

  「今晚。」

  丁谷點頭道:「好,我知道了,多謝弓師父。」

  弓豹道:「不敢當,少俠小心。」

  他抱拳成弧形一拱,然後便帶著一臉歉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吳大頭道:「小玲沒有說謊,這姓弓的果然沒有忘記丁大哥的恩情。」

  戰公子忽然端起杯子,向丁谷舉了舉,道:「來,丁少俠,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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