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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百灵道:“公子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

  蓝衣青年道:“来段雄壮的如何?”

  白泰山抢着附议道:“对,那些哥呀妹的听起来腻死人,只有纨绔子弟才时兴那一套,咱们得听点慷慨激昂的。”

  百灵转身手一招,厅外立即走进一名怀抱琵琶的老者,以及一名手提三弦的青衣少女。

  调过音节,弹完序引,百灵以清脆嘹亮的歌喉唱一折《蟾宫曲》:

  问人间谁是英雄?
  有酾酒临江,
  横槊曹公。
  紫盖黄旗,
  怎么借得,
  赤壁东风。
  更惊起南阳卧龙,
  便成名八阵图中。
  鼎足三分,
  一分西北,
  一分江东。

  歌声铿锵,抑扬顿挫有致,虽出自女人之口,亦颇有关西大汉持铁板高歌大江东去之韵味。

  一曲既毕,全座报以彩声。

  蓝衣青年举杯道:“来,我们大家为百灵姑娘干一杯!”

  干过这一杯后,由芙蓉跟蓝衣青年猜拳。

  上过第四道菜后,白泰山道:“赖少侠以前有否来过敝店?”

  “没有。”

  “少侠这次是出关?还是入关?”

  “都不是。”

  “只是来函谷玩玩?”

  “只是来大方看看。”

  “少侠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看过账目,马上就走。”

  白泰山呆住了。只听卡托一声,他面前已经多了一块金牌。

  金牌正面是一朵牡丹花,翻过另一面,是一只酒壶。

  花酒令!

  白泰山慌忙起身离座,深深一揖,道:“原来是本堂专使莅临,白某人罪该万死。”

  花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三个姑娘一听说是花酒堂来的上差,全为之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蓝衣天使道:“去把‘大方’、‘元宝厅’、‘美娇圈’,以及‘白记银号’的账簿统统拿来。这是例行公事,白大爷不必拘礼。”

  白泰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露惊疑之色道:“少侠姓赖,莫非——”

  “小弟草字人豪,现职是本堂三总管。”

  “白某人有眼无珠,真是糊涂透顶。”白泰山又连打两躬:“以后还望三总管指教,多多指教!”

  “不敢当,你去拿账簿吧!”

  白泰山退下,不一会儿,四本账簿取至,还带来了管总账的师爷钱先生。

  弹琵琶的爷儿们已经离开了,白大爷的意思,也想叫三个姑娘暂时回避一下,但被赖人豪止住。

  那时候的账簿非常简单,生意不论大小,都一律是双红线的“流水账”,上面记“收入”,下面则记“开支”,一日一结,“收”“支”相抵后,“盈亏”一目了然。

  鬼公子赖人豪查账的方式非常特别。

  他只在四本账簿空白部分的最前面,分别签了一个名字,便将四本账簿合起来,往前一推,道:“好了!”

  白泰山又惊又喜,口中却说道:“三总管不详细核算一下?”

  赖人豪微微一笑道:“白大爷的意思,可是要我把师爷们已经算好了的数字重新复算一遍?”

  白泰山呛了酒似的咳嗽起来。

  他忙着咳嗽,所以没有回答。

  赖人豪又笑了一下道:“小弟家里以前也做过一点小生意,对账务方面,还不致于太外行。你只须把你这里四处地方的营业情形,跟我谈谈就可以了。”

  白泰山连连弯腰道:“是,是。”

  “大方客栈、白记银号、美娇圈和元宝厅,哪一处收入比较好?”

  “各有淡旺季之分,平均下来都差不了多少。”

  “每处地方,每日平均约有多少入息?”

  “概略的说起来,各处除了开支,大约总在一二百两银子之间。”

  “四个地方加起来呢?”

  “大约六七百两左右。”

  “每月大约两万两上下?”

  “是的。”

  “过去几年一直如此?”

  “是的。”

  “最近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都差不多。”

  “这两天呢?”

  “也差不多。”

  赖人豪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然后含笑望着白泰山道:“白大爷,您说句老实话,这里的营业收入,登公账一向登几成?”

  白泰山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道:“三总管您真会说笑话。”

  “笔笔照登,从无遗留?”

  “那是应该的。”

  赖人豪道:“是我说笑话?还是您在说笑话?”

  白泰山又咳了几声,道:“堂里的张二总管,以前的邓三总管,过去都来查过账,他们对白某人都很照顾。”

  赖人豪只当没有听到,缓缓接下去道:“这次本座出发之前,我们老太爷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大方的账面数字,一直不到实际收入的二成。”

  由泰山露出满脸委屈的样子道:“那真是太冤枉了!”

  赖人豪道:“换句话说,这里四处合计起来,每月的净收入,至少也该在十万两以上。”

  白泰山苦笑道:“三总管明鉴,白某人绝没有那么黑的良心。”

  “如果公账只登两成,心肠的确太狠了些。”赖人豪微笑道:“至少我赖人豪第一个就不相信。”

  “谢谢三总管。”

  “如果说得确切一点,你们登账的数字,其实一成都不到!”

  白泰山一呆,隔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道:“三……三总管,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哦?”

  “话要传到老太爷耳朵里,白某人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

  “没有那么严重。”

  “中州第一楼的毛天保便是一个例子。”

  “你白大爷不同。”

  “哪点不同?”

  “小弟对自家人的家务事,一向反对采取激烈的手段。所以,你这儿的账务纵然不太健全,至多也不过像打麻将一样,搬搬位而已。”

  “总堂目前要养活三四百人,每月单是薪饷和伙食,就要开支好几十万两,如果花酒堂属下的事业都像大方客栈,就是养三四百只蚂蚁,也养不活。”

  赖人豪轻咳了一下:“所以,老太爷有个构想,他怕别人冤枉了你白大爷,打算先将白爷调回本堂,另外换个人来,经营几个月试试。”

  白泰山像挣扎似地道:“老太爷他老人家也不能凭别人几句闲言闲语,就定我白某人的罪啊!”

  赖人豪手指轻轻一弹,桌角上忽然多了一张纸片。

  正是日间那个鲁老头的地契收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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