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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宫瑶道:“我听不懂。”

  丁谷笑道:“有种人家,婴儿命名之前,总欢喜先找个算命先生排排八字,看看命中欠什么,然后便在名字中添补进去,像什么水木、富贵、长寿、锁儿环儿一类名字便是这样来的。”

  宫瑶点点头,也笑道:“我明白了!像这位孙贵人一定是因为八字太刚强,易招灾祸,所以才取个带女人气的名字冲和冲和?”

  丁谷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正在说笑,一名伙计过来招呼。

  丁谷道:“大家欢喜吃点什么?”

  宫瑶道:“随便。”

  老骚包道:“我也没有意见,你们高兴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丁谷转向伙计道:“够三个人吃的,喝点酒,莱色你瞧着配。”

  伙计躬身道:“是!”

  伙计离去后,宫瑶笑道:“这种点莱方法倒真简单。”

  丁谷道:“只有吃的行家,才会来这一手。既可以吃到当天的时鲜菜,也不会太浪费。你把责任推给他们,他们为了维护店誉,一定会安排得恰到好处。”

  老骚包道:“你小子就是懂得吃。”

  丁谷笑笑道:“吃是人生大事之一,懂得吃也是一门学问。”

  老骚包两眼望着楼顶板道:“一个人如果只晓得在吃喝上下工夫,纵有出息,也必有限。”

  丁谷道:“这一点我浪子完全承认。”

  老骚包似乎没料到丁谷今天会如此乖驯,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小子惟一可取之处,便是晓得认错。老人家的金玉良言,多听几句,总是好事。”

  丁谷叹了口气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老骚包有点奇怪道:“你小子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来是什么意思?”

  丁谷道:“烦恼。”

  老骚包更奇怪道:“我老人家称赞了你一句,你说烦恼,难道非要我老人家臭骂你一顿,你小子才痛快?”

  丁谷道:“古人的话,经常都很有一些道理,像您老便是一个好榜样。”

  老骚包道:“如果你小子事事以我老人家作榜样,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恰巧相反。”

  “此话怎讲?”

  “这正是我浪子烦恼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这使我想起您老年轻时,显然也具有这种勇于认错的美德。”

  老骚包一时不察,居然点头作自许状。

  宜到宫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追魂叟才省悟出小子话中有话,又在口舌上吃了这小子的败仗。

  老骚包两眼一瞪,道:“你小子竟敢拐弯儿骂人?”

  丁谷神色一动,忽然压低声道:“慢一点,有人来了。”

  (三)

  这时果然店外走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这个人,正是花酒堂那位欢喜戴高帽子的管事罗三爷。

  罗三爷也看到了丁谷。

  这位明明只是花酒堂一名小管事,却喜欢别人尊称他一声总管的罗三爷,进门时摇摇摆摆的,本来很有一点架势,但在瞥及丁谷之后,一张脸孔登时长了两寸。

  丁谷扬手含笑道:“罗总管,您好!”

  罗三爷道:“嘿嘿。”

  丁谷又赔笑道:“总管一个人来?”

  罗三爷道:“哼哼。”

  丁谷手一比道:“这边过来一起坐,怎么样?”

  罗三爷道:“谢谢。”

  他说完这声谢谢,就像怕丁谷一把拉住他似的,急忙走去对面另一副空座头背转身子坐下。

  老骚包哂然道:“这正应了一句老话:马屁脸,冷板凳!”

  丁谷毫不为意,居然露出欣慰之色道:“能在这里碰到这位罗三爷,我想今天这一顿一定会吃得很愉快。”

  老骚包眼皮一翻道:“这话什么意思?”

  丁谷笑笑道:“没有什么意思。”

  老骚包道:“没有意思的话,就是废话,尽说些废话干什么?”

  丁谷嘻笑着道:“一个人如果平均每天说一百句话,我敢打赌其中最少有八十五句话是废话,您就当它是我今天那八十五句中的两句好了。”

  老骚包哼哼道:“油嘴滑舌!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就在这时候,他们这一桌的酒菜继续上席。

  五莱一汤,高粱酒三斤。

  荤素、色香味,果然搭得恰到好处。如果由他们自己选点,他们一定排不出这样一份菜单来。

  另一边,罗三爷占用的是张八仙桌。

  桌子正好比他们的大了一倍。

  罗三爷点的酒菜,很配合他那副座头,几乎也是他们这一边的一倍。

  宫瑶以筷尖轻轻一指道:“那边那个罗胖子有没有毛病?”

  “好像没有。”

  “那么,他只一个人,干嘛要点上那满满一桌子的莱?”

  “大概是忽然发了横财吧?”

  “就算发了横财,银子花不完,摆阔也不是这么个摆法。”

  “应该怎么摆?”

  宫瑶回答不出来了。

  她年纪还轻,世故懂得少,不仅没有染上任何坏习气,有些浮华事她甚至见都没见过,当然无法想像一个人发了横财后,有哪些摆阔的方法。

  老骚包道:“别理他,丫头,他是在拿你穷开玩笑。”

  宫瑶虽然已是个一身武功,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仍不脱一脸孩子气,于是又转向老骚包道:“您老意思是说,丁大哥知道原因,故意不告诉我沪

  老骚包道:“你自己也该看得出来。”

  宫瑶道:“看什么看得出来?”

  老骚包道:“你没有看见那边桌上排了两副碗筷?姓罗的是在请客。”

  宫瑶道:“只请一位客人,也用不着如此铺张。”

  老骚包道:“也许被请的客人就欢喜这个调调儿也不一定。”

  宫瑶道:“酒菜都快上齐了,客人呢?”

  丁谷低声道:“来了!”

  店堂中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站着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目光锐利,腰悬长刀,英气逼人的棕衣青年人。

  棕衣青年第一个注意的人是宫瑶。

  他双目灼灼如电,就宫瑶侧面,以他站立的位置,将能看得到的部分上上下下迅速地溜转了好几遍。

  这是每一个第一眼看到宫瑶的男人,都少不了的一种“巡礼”。

  然后,这名棕衣青年便将目光很快的移转到丁谷脸上。

  丁谷的目光正在等着他。

  两人目光一经接触,便像一只红蚂蚁跟一只黑蚂蚁狭路相逢似的紧紧咬在一起。

  丁谷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目光虽然同样炯炯有神,但却充满了和善亲切之意。

  棕衣青年的目光则像两把刀子,傲慢、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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