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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他认为那晚如果不代理总巡,而悄悄跟踪沙如塔,宝物说不定已经到手。

  这当然只是他的想法。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贾拐子,那晚即使跟车了沙如塔,一样得不到什么结果。

  二总管张宏担心的事,果然都成了事实。

  不过他并不后悔。

  恶刀太岁这番话,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尽管他对那批宝物没有多大野心,能弄清事情的真相,总比蒙在鼓里好。

  现在他以花酒堂二总管兼领队的身分,已不能再保持缄默,不论有理无理,场面总要撑下去。

  他望着恶刀太岁,沉脸道:“阁下话说完了没有?”

  欧霸天道:“该说的都说了。”

  张宏道:“阁下口才不错,虽然说来说去,都是一片空话,但却弓队人胜之至。”

  欧霸天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空话?”

  张宏道:“其中只有一句是良心话,也是老实话。”

  欧霸天道:“哪一句?”

  张宏道:“及时乐原是花酒堂的产业。”

  欧霸天道:“是又怎么样?”

  张宏道:“本堂发觉这片产业托付非人,决定收回。”

  欧霸天仰天大笑道:“收回?哈哈。交出来的东西,想再收回去,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张宏侧移几步,回顾花脸恶客段金道:“段师父,麻烦您过去问问这位欧堂主,问问他什么叫做不容易?”

  这位花酒堂的二总管追随罗老太爷十多年,时时刻刻都在模仿罗老太爷。

  他认为这是一条成功的捷径。

  一位成功的人物,一定有他成功的条件。

  如果他立定志向,无论言行举止或生活习惯,都跟罗老太爷一模一样,罗老太爷既能成功,他当然也会成功。

  但是,他模仿了十多年,模仿的成绩却很差。

  因为今天的罗老太爷,已不是当年的罗老太爷。

  罗老太爷当年的很多“长处”,都在发迹之后,消失不见了。

  比方说:当年当罗老太爷潦倒时,为了想发泄之无钱逛窑子,便只好去荒僻的乡村,强奸良家妇女;如今已拥有一妻七妾,以及四十七家妓院的罗老太爷,他还会不会像当年那般蛮干?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学来学去,实际上只学会了一样。

  那便是罗老太爷的长寿哲学。

  刚才,他跟恶刀太岁欧霸天针锋相对,谁都以为两人争到最后,准会大干一场。

  没想到,到了紧要关头,他只轻轻一推,便将不了了之,全部推给了花脸恶客段金。

  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这正是罗老太爷的作风。

  如果换了罗老太爷,一定也会这样做的。否则,以罗老太爷那一身不入流的武功,又怎会活到今天六十多岁?

  花脸恶客段金的一张面孔,就像是用刀疤编织起来的,看上去实在令人无法恭维。

  不过,他长相虽丑,说起话来,倒蛮好听。

  “阿拉是‘恶客’,俚是‘恶刀’,‘恶客’对‘恶刀’,缘分倒是交关有一眼。”

  他一口江南口音,说得又急又快,听起来一片叽里咕噜,根本弄不清他在说什么。

  察哈尔籍的欧霸天,直翻眼皮,显然希望有人能从中传达一下。

  段金又开口了:“客气是吗,俚勿来,阿拉来哉!”

  他突然腾身飞扑,银光一闪,刀尖已差堪点上恶刀太岁的咽喉。

  恶刀太岁又惊又怒,大吼道:“我操你奶奶个雄,抽冷子打黑拳,算啥子好汉?”

  他急切间来不及拔刀,上身一变,一个反撩掌,掴向段全面门。

  段金大笑。

  他在江南黑道上所向无敌,号称第一高手,像欧霸天这种中看不中吃的三流角色,应付起来,应是游刃有余。

  他只是轻轻一拨,便将欧霸天来掌拨开。

  短刀去势,仍然直指对方咽喉。

  恶刀太岁魂飞魄散,自知不敌,慌乱间,急忙抽身日阵,准备另换高明。

  只是,他发觉得太迟。

  只听得嗤的一声,血光进现,段金的短刀,已齐柄送进他的咽管。

  四周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纷纷后退。

  好奇归好奇,命还是要的。

  恶刀太岁倒下去了,这正是他不如无情掌张宏的地方。

  张宏懂得见风转舵,懂得明哲保身。

  他却因为口头上占了上风,一时得意忘形,竟想硬充英雄到底。

  结果呢?张宏仍然活得好好的,他哥子却冤哉枉也的离开了这个花花世界。

  恶刀太岁一倒下去,立即来两名黑刀杀手,把他的尸体拖去一边。

  两名黑刀杀手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好像这是他们的例行工作,即使重复来上个十次八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受。

  戏虎客杨金标,是个矮小粗壮,动作矫捷的汉子。

  他的兵刃,是一根像他身材一样粗短浑实的熟铁棍。

  他的相貌朴实而忠厚,浓眉、大眼、阔嘴、皮肤黝黑,神情剽悍,活似一名常年于山林中讨生活的樵子。

  他快步出来,冲上去便是一棍,等这一招落了空,才开口发话道:“蛮子,你他妈的那一套,再在老子身上试试看。”

  段金笑道:“俚的个赤佬,还勿是一样格。”

  他使的是两把短刀,刀身连柄,仅长一尺两寸,但却锐利无比,即使碰上皮粗肉厚的大象,一刀戳进去,也照样剖腹开膛,肚碎肠流。

  他轻轻松松的避开杨金标一棍,口中笑说着,双刀如电,突然插向杨金标宽阔的双肩。

  杨金标一嘿,身形屹立不动,道:“有种的,你来,老子让你搠个痛快。”

  段金笑道:“操那,俚是铜皮铁骨,戳不得?”

  江南人心思灵巧,诡谲多变。

  他口中说得爽快,手底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知道对方是黑刀帮的四大护法之一,绝不可能像刚才姓欧的那么好收拾。对方如此门户大开,故意轻敌,必然另有杀着。

  所以,他双刀刺至中途,突然一圈一收,身形猛挫,改攻下盘。

  他双刀成弧形由上而下,疾砍对方小腿。

  这一变化,灵巧美妙,纵是大罗神仙,也会感到防不胜防。

  杨金标不是大罗神仙。

  他只是个粗人。

  他铁棍方面的招术,并不如段金想像中的那么复杂。

  他祖上是山樵世家。

  他被喊作“戏虎客”是因为他十七岁时,便凭一支桑木棍,打死一头猛虎。这一事件,对他以后的武功影响极大。

  他后来走在江湖上,跟人交手时,经常会把敌方视同一头猛兽而不当作一个人。

  他如今屹立不动,便是又犯了这个毛病。

  他已打定主意,任对方把式千变万化,他只要够上部位,便是当头一棍。

  这一棍就是猛虎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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