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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花人才進去時,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一雙潔白修長,堅實而滑潤如美玉的大腿。

  胡八姑的年齡,縱然不到四十,至少也有三十七八。

  一個將近四十歲的女人,即使保養得法,也絕不能仍像少女一樣,擁有這樣美好的一雙腿。

  這女人難道不是胡八姑?

  花人才雖然知道不能太放肆,但一雙眼光仍不由得從雙腿向上移去。

  如果有人問這位花管事:胡八姑如今身上有沒有穿衣服?穿的又是一種什麼衣服?相信這位花府管事一定回答不出。

  因為他既說不出這種衣服是屬於什麼款式,也不能確定它究竟算不算是一種衣服。

  它也許只能稱為一塊布。

  一塊透明、省料、軟薄而形式奇特的紗布。

  這雖然勉強蓋住了幾處緊要的部位,但總不免令人擔心,如果它的主人想移動一下身子或是一陣風突然吹了進來,將如何是好?

  屋子裡當然不會有風吹進來。

  她也沒有動。這位權傾一時的天狼長老,正在細心把玩著一件玉器。

  玉美人!

  花人才現在完全看清楚了。他看到一雙美腿,接著又看到一副美好胴體,但如今看到了,卻不是一個美人。

  他最後看到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徐娘半老的中年婦人。

  美人有多種,並不是每一種美人都能使男人動心。

  胡八姑此刻拿在手上的,也是一個美人。

  你會不會為一尊玉美人動心?

  相反的,半老徐娘,往往才是最動人的女人。這就像賞花一樣,含苞待放,雖然可愛,但不及盛放時的搖曳生姿,儀態萬千。

  三四十之間的女人,正是一朵開足了的花,再往後也許便要枯萎,甚至凋謝,但目前則卻是最動人的一刻!

  胡八姑便是這樣一個女人。

  看上去並不如何美豔,但配合了美好的身材和肌膚,以及一雙傳神的眼睛,能令人愈瞧愈著迷。

  那帶路的大漢沒跟進屋來,只于階下遙遙稟報道:「回八姑,這人闖入院子,自稱要找丁二爺,我看大有可疑,請八姑親自發落。」

  他口喊「八姑」而不喊「胡長老」,可見身份相當不低。

  胡八姑連眼皮也沒撩一下,淡淡地道:「好的,二郎,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原來是金二郎,身份果然不低。

  花人才不能再裝迷糊了,只好硬著頭皮道:「在下剛到達不久,不知道丁二爺已經換了客棧,事出無心,如有冒犯之處,尚清這位夫人……」

  胡八姑仔細打量了花人才兩眼,忽然噗哧笑道:「花人才,你這一套是跟誰學來的?」

  花人才耳中一嗡,幾乎昏了過去。

  完啦!什麼都完啦!他想轉身奪門而逃,但雙腿如千斤,連動也無法動一下。

  這女人又不是神仙,怎會一眼便識穿他的身份,甚至還喊得出他的名姓來呢?

  奇怪——啊,不——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是的,一定有蹊蹺!

  他不是龍劍公冶長,也不是虎刀段春,他只是花六爺的一名管事,關洛道上無藉藉名的一個小人物。

  胡八姑沒有理由會認識他這樣一個人。

  這就像要不是為了今天這趟差使,要不是由於他一時迷糊,他也絕不可能會見到這女人一樣。他們幾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兩種不同的人。就算有人肯在這位血觀音面前提到過他,這女人也不可能會一直牢牢地記著他的名字!

  難道——難道如意坊那邊出了奸細,事情一決定下來,這邊便得到了消息?

  不!也不像。因為這件事在時間上一點沒有耽擱,他換好衣服,就來了這裡,而參與此事的人,一個也沒有離開大廳。

  就是有人想送消息,也不會比他快。

  那麼,毛病究竟出在什麼地方呢?

  就在花人才想得腦袋發脹,既不敢承認,又不敢否認,正不知如何接腔是好之際,只聽胡八姑又笑著道:「花人才,你發什麼呆?我人老了,難道連聲音也變了不成?」

  什麼?聲音?這聲音太熟悉了,他記得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什麼地方?在如意坊大門口?

  不對。

  因為在如意坊大門口時,他隱隱約約地就曾有過這種感覺,覺得轎中人的口音,聽來似乎甚為耳熟。

  時間應該還要向前推移。

  那麼,是多久以前呢?

  他自從進入花府任職錢糧管事,已六七年未在江湖上走動,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聽到這女煞星的聲音。難道這已是八年前的事?

  八年前……八年前……那時他……啊,是的,他想起來了!

  花人才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種非常奇特的表情,他瞪著胡八姑道:「你——你是秋娘?」

  胡八姑含笑點頭道:「不錯!八年前虎石鎮上的秋娘就是我。」

  她面孔微微一側,斜斜地飛了他一眼,又道:「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老多了?」

  花人才呆呆地站在那裡,像是沒有聽見她最後的一句話。

  因為他正沉浸在八年前那段往事回憶裡。

  那是八年前,某一個初秋的黃昏。

  他因事抵達關外的一個小鎮,如果不是這女人提起,他幾乎已忘記那小鎮的名字,現在他則連當時落腳的客棧也記不起了。

  他當時歇的那家客棧,叫萬福老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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