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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當糾紛開始時,沒有人料到最後會是這種結局。

  如今事情有了結果,也沒有人能明白它發生的原因!

  公冶長也是一樣。

  當糾紛開始時,公冶長也想不到最後會有這種結局。惟一不同的是,他知道原因。

  任何職業,都有它職業上的尊嚴。

  殺手亦不例外。

  尊嚴,是不容侮辱的。

  殺手的職業,就是接受酬勞,替雇主去殺人,或是保護他的雇主不被人殺。

  但雇用殺手的人,絕不能以為殺手也像妓女一樣,只要花得起銀子,就可以為所欲為。

  青衣漢子金狼二號,就是犯了這個錯誤。

  他付出了三萬兩銀子,但未付出對一名殺手應有的敬意。

  這一錯誤的代價便是死亡!

  高大爺和艾四爺接到萬花樓夥計的報告之後,都十萬火急地趕來了。

  兩人趕到同時,一切已成過去。

  不過,高大爺來到之後,青衣漢子的身分來歷,就不再是個秘密了。

  原來青衣漢子付給袁飛的三萬兩銀子,跟前些日子黑心老八第二次付給金四郎的那三萬兩銀子,正是同一張銀票!

  要殺公冶長的人,無疑就是那位金四郎!

  至於金四郎為何要殺公冶長?在高大爺來說,也許還有些迷惑。

  因為這位七雄老大至今尚未能將「郎」與「狼」聯想在一起。

  他要能想到這一點,對重營華屋,也許就會沒有那麼大的勁頭了。

  這件事只有公冶長自己心裡有數。

  天狼會容不得他,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使他感覺意外的,是對方採取的手段!

  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會打主意打在血刀袁飛身上。

  這一著棋,雖嫌迂緩了些,但誰也不能否認它不是一著妙棋。

  它的妙處,是充分利用了他和袁飛雙方心理上的弱點。

  袁飛在他手底下失過手,一心要找機會挽回顧面,煽惑袁飛向他挑戰,可說是易如反掌;而他則為了種種顧忌,即令袁飛找他動手,他也勢必難下絕情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第三者的機會,也就來了。

  今天,袁飛若不是為了自尊心受到傷害,他會逃得過毒針破穴之厄嗎?

  如果袁飛殺了他,只要袁飛本人不說出來,又有誰會想得到它是出於天狼會的主謀?

  這些秘密!公冶長是當然不會告訴給高大爺。

  這條金蜈蚣年輕時也許是個人物,如今顯然已不足與論大計。

  如今,他只有靠自己。

  如今,他必須在天獨會獲悉又死了一條金狼之後,準備採取下一步行動之前,儘快想出對方下一步可能採用的手段是什麼!

  萬花樓的夥計們,一個個的又開始忙碌起來。

  有的抬屍。

  有的上菜。

  因為高大爺吩咐下來,要擺一桌酒,為公冶長壓驚。

  這正是這七雄老大,金蜈蚣高敬如高大爺的一貫作風。

  他經常喜歡以滿不在乎的態度來掩飾挫折,或是當別人感到緊張時,故意顯示輕鬆。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他高大爺的好漢氣概。

  才像個稱雄一方的龍頭老大!

  酒席擺好,高大爺又著人去找血刀袁飛。他的意思,當然是為了想對袁飛今天這種輕財重義的行為,好好的當眾褒揚一番,以作為一般殺手的楷式。

  但是,使者回報,袁飛謝絕了。

  藉口是酒醉,已經上了床。

  不過,高大爺並不在意。仍然叫來很多姑娘,跟宋不老于席間大談有關建築新宅的種種遠景。

  這一頓酒,一直喝到天黑。

  散席之後,宋不老留下未走,高大爺也借酒醉留了下來。

  宋老頭留下,是為了紅紅;高大爺留下,則是為了安全。

  這位金蜈蚣實際上並不如他表現的那麼堅強。

  但也不像別人想像的那麼老朽昏庸。

  他的大而化之,有時是故意裝出來的——這是他數十年來,保護自己的方法之一。

  他知道過分精明的人,經常總比一個粗枝大葉的人,仇敵要來得多得多!

  今天的這樁流血事件,早在他心中盤算過了。

  為什麼忽然有人想置公冶長於死地?

  他的答案就是:是為了剪除他高敬如的羽翼!

  因而,他進一步想到,如今對方陰謀失敗,很可能迫不及待,徑抄捷徑,直把主意打到他高某人頭上來。

  目前,惟一能帶給他安全感的地方,便是這兒後偏院,那個佈置了機關和密道的小房間。

  公冶長和艾四爺在太平客棧門口分手,一個人回到如意坊。

  如意坊剛剛開場子,花十八像只花蝴蝶似的,到處招呼熟客人和闊客人,春風滿面,笑語如鶯。

  公冶長沒有去打擾她,逕自登樓走進那個以前為黑心老八所佔用的房間。

  他剛坐下,花十八就跟進來了。

  走進房間,花十八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不見一絲笑容,取代的是一片關切之色。

  她緊盯著公冶長道:「聽張金牛過來說,今天在萬花樓,有人買通血刀袁飛,想下你的毒手?」

  公冶長點點頭,沒有開口。花十八望著他又道:「據說,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反而是那位血刀袁飛救了你的命?」

  公冶長又點了一下頭。

  花十八又像有點迷惑道:「他本來想要殺你,最後卻又救了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公冶長指指茶壺,花十八立即為他倒了一杯茶。

  她以為公冶長喝了茶之後,一定會說出整個事件的經過,所以就拉了張椅子,在公冶長對面坐了下來。

  不料公冶長放下茶碗之後,依然一聲不響地坐在那裡,只拿著一雙眼睛呆呆地瞪著她,就好像在端詳著她的面孔,有沒有多出或少掉一些什麼似的。

  花十八一時會錯了意,雙腮微微一紅,避開了他的目光,帶著嗔意低聲道:「你們男人只要灌上幾口黃湯,就不想好事情

  公冶長像是沒有聽清楚,怔了怔道:「你說什麼?」

  花十八這才知道公冶長是在出神發呆,不想好事情的,原來是她自己,當下,臉孔不禁又紅了一下,連忙站起身來道:「沒有什麼,下面還等著我去招呼,你一個人先在這裡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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