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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怪人”倒是名副其实的够怪,只见他一身破衣槛褛,有如一个乞讨的叫化子,头发与胡须纠结成一片,像是多年未经梳洗。

  聂云飞在峡谷石窟之中,与那茅舍相距不过十丈,对那怪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心中不由大感稀奇。

  那怪人并无什么特异之处,除了他的邋遢肮脏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看年龄大约在六旬左右。

  表面看来,根本看不出那怪人是否怀有惊人武功,因为他双目迟滞,步履沉重,一举一动,都与一个蹒跚的老人无异。

  聂云飞愕然暗忖:“难道这就是血旗门主所惧怕的怪人么?”

  心中虽如此想,但他却更加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息,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紧盯在那怪人身上。

  那怪人抬头仰望了一下,忽然扯开喉咙高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

  对此可以酣高楼……”

  他并没有再唱下去,却喃喃地叫道:“酣高楼,酣高楼……高楼高楼……”

  聂云飞心中暗道:“疯子!”

  那怪人喃喃一阵,忽然又大唱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这两句翻来覆去,唱了十数遍之多,面后又迅快的跑进茅舍之内,取出了一大坛酒来。

  那茅舍之前有一块平整的巨石,像一条天然的座凳,那怪人立刻坐了上去,双手抱着坛子,咕嘟咕嘟地灌起酒来。

  聂云飞又在心中暗道:“原来是位醉鬼。”

  一坛酒不大时光似乎喝光,只见他舔舔嘴唇,似乎意兴未尽,颓然放下坛子,横倒在那巨石之上,口中又喃喃地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反反复覆仍是这两句话。

  聂云飞大为诧异,心想:那血旗门主实在是害怕得多余,自己就在这怪人十丈距离之外,他却一直不曾发觉,若说一入禁地必然被杀,未免是欺人之谈。

  何况,这怪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疯子、醉鬼,究竟他有什么可怕之处?

  但这怪人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为什么他会变成这等模样,难道他当年受过刺激,才变得这样疯疯癫癫,否则为何老是念那些诗句,一早起来就先把一坛酒咕嘟咕嘟的灌下肚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过那“怪人”。

  不久。

  只听一阵鼾声传了过来,原来那怪人竟躺在石上睡了。

  聂云飞忽然心头恻然,对这位“怪人”同情了起来,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孤零零的住在这幽僻荒凉的峡谷之中,回忆着早年的伤心之事,饮酒消愁,度他的暮年岁月,实在是一件十分悲惨之事。

  由于激起了同情之心,不禁松弛了防备之念,一不小心,足尖碰上了一块小石,那小石一经碰撞,立刻滑了下去,发出了一串哗啦之声。

  聂云飞大吃一惊,但欲要退身已迟,只见那怪人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

  聂云飞心想:只要他真是个近乎疯癫的醉鬼,大约不会因为一颗石子滚了下去而来查看,只要自己不再发出声息,也许会瞒混过去。

  殊料那人哼了一声道:“有强盗!”

  自然无人应声。

  那怪人又叫道:“准是血旗门的兔崽子!”

  聂云飞心头一惊,暗忖:“那些传闻大约有些真实,这怪人似乎不是疯疯癫癫的醉鬼,他心中仍然十分清醒明白。”

  而且,由他叫骂声中,聂云飞也知道这怪人与血旗门有些芥蒂,但他却仍然匿伏未动,希望那怪人骂骂了事。

  殊料那怪人又叫道:“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我老头子只不过住这么一点地方你们还要看着眼红,偏来找我老头子的麻烦……”

  微微一顿,又道:“既然找我老头子的麻烦,你就别想活着回去,来,咱们比划比划,看谁的拳头硬吧!”

  聂云飞大为作难,一时不知是应该出去的好,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只听那怪人又叫道:“你怎么着,耍赖么?”

  聂云飞知道再也隐藏不住,只好开口道:“老前辈原谅,在下是无意之中闯进来的,而且,在下不是血旗门的人,老前辈不要误会!”

  那怪人大叫道:“有话滚下来说!”

  聂云飞只好应声而下,站在那怪人丈余之外,深深一礼道:“老前辈……”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你叫我老前辈……好像你比我还老似的!”

  聂云飞心头一震,吶吶地道:“不错,不错,老……您是比我年轻一些。”

  那怪人欣然道:“我真的比你年轻?”

  聂云飞道:“真的,只要老……您修饰一下,实在比我年轻得多……”

  那怪人嘻嘻一笑,但倏忽之间又面色一变道:“你骗我老头子,大约你是怕死吧!”

  聂云飞摇头道:“我既不骗你,也不怕死,说的全是实话。”

  那怪人投注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死?”

  聂云飞慨然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那怪人笑道:“这话十分动听,我老头子多年没听到这种话了……”

  声调一沉,喝道:“你死吧!我老头子为你这句话,答应帮你收尸,不叫你给饿狼吃了,你尽管放心就是!”

  聂云飞皱眉道:“您真的要我死?”

  那怪人哼了一声道:“这还能有假的,反正你非死不可,擅闯我老头子的禁地该死,是血旗门的爪牙该死,你既不怕死,该死得很坦然,还等什么?”

  聂云飞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老朽虽不怕死,却不能死得这样不值……”

  目光凛然一转,又道:“我早说过了,我并不是血旗门的人,至于你这禁地,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自说自话,由老朽起就不承认!”

  那怪人奇道:“我老头子已经植了枫树为界,为什么你不承认?”

  聂云飞慨然道:“名山大川,人人有分,休说你栽了枫树,就算你栽了金树,也不能就算是你私人的禁地。”

  那怪人忽然跳起来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蛮有意思。”

  微微一顿又道:“还戴着那面具做什么,摘了它让我老头子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聂云飞大惊道:“您……您怎会……”

  那怪人抓抓头皮道:“别看我老头子疯疯癫癫,有时候脑子也很清楚,那是在我高兴的时候,要是生起气来,可就胡涂了!”

  聂云飞对这位怪人更加困惑不解了,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启人疑念,究竟他算个什么样的人物?

  但他却顺从的依言将面具取了下来。

  那怪人仔细的凝视了他一会儿,笑道:“不错,真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目光兴奋地转了一转道:“你叫什么名字?”

  聂云飞只好应道:“晚辈名叫聂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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