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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长叹一声,由袖中取出了一柄钥匙,俯下身去,打开了锁在聂云飞右足踝上的一条铁链。

  那条铁链长可及丈,另一端则钉在墙壁之上,虽可在室中活动,却无法走出石室之中。

  聂云飞爆出一串冷笑道:“你已经锁了我三年,为什么今天想到要放开我?”

  聂华天没有应声,聂云飞目光冷冷的凝注着他又道:“你不怕我逃跑了么?”

  聂华天挣扎着在桌沿上坐了下来,苦笑道:“孩子,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我有最后的几句话要告诉你了!”

  他行动蹒跚,言语无力,使聂云飞稍稍为之动容,但却仍然寒着脸,道:“你病了!”

  聂华天摇摇头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何况我年方五旬,怎会一下子就病成了这副样子,我……已经中了蝮液剧毒,就要死了!”

  聂云飞面色一连数变,但最后却仍是冷冷地道:“以你的聪明机智,怎会也受了暗算?”

  聂华天黯然一笑,道:“不错,我本可不受暗算,但那是我甘心如此,也可说是我自戕的吧!”

  聂云飞沉吟着道:“是你受了更大的挫败,还是你有点悔悟了?”

  聂华天仰天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道:“可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孩子,还记得你骂我的话么?不顾发妻生死,是谓不仁,不念手足之情,是谓不义,身为武林宗主,不能逐邪荡魔,是谓无勇,祖先传留之基业,而不能保全,是谓无能,一个不仁不义,无勇无能之人,还厚颜活在世上,岂不受人唾骂!”

  聂云飞面色沉凝,有如一尊庙中的塑像,一声不响。

  聂华天喘吁了一阵,又道:“孩子,你对爹爹的了解很深,但也可说毫不了解,不管怎样,爹爹已经时光不多了,……这上面的庄院,此刻大约也已化成了一片劫灰,除你而外,武林第一家是什么也没有了。”

  聂云飞表情又一连数变,然而还是没说什么。

  聂华天双掌交握,似是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缓缓又道:“孩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有几件事你必须去做,你……十几岁了?”

  聂云飞冷凝地道:“十九。”

  聂华天微微一笑,道:“十九岁该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去闯荡一番江湖了!孩子,你可以去找你的母亲,也可以去血旗门挑战。但首先,你却必须去一趟云中山万象谷。”

  聂云飞一怔,道:“为什么?”

  聂华天沉凝地道:“因为可以使你明了一切真象……那是有关你母亲与你叔叔的。”

  聂云飞微微动容地道:“为什么你不能说?”

  聂华天苦笑道:“由我口中说了出来,也许不能使你相信,而且,有些事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有云中山万象谷的万象隐者可以为你解答一切!”

  聂云飞忖思着道:“他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信得过他?”

  聂华天苦笑道:“你一定可以信得过他,因为他是你的外祖父,是你母亲的亲爹爹!”

  聂云飞痛苦的扭曲着嘴唇,咬牙道:“好吧!我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聂华天喘吁着道:“光大门楣,重振雄风!”

  聂云飞冷冷地道:“这句话不用你说……另外呢?”

  聂华天身子歪歪的倒在床上,显然已经毒素发作,到了弥留状态,但仍强撑着,苦笑道:“叫我……一声爹爹!”

  聂云飞踌躇良久,方才慢吞吞的叫道:“爹爹!”

  但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聂华天缓缓闭起双目,叹息着道:“十年以来,你只叫过一声爹爹,但却也是最后的一声了……那条密道,你还记得么?由密道径离待月坪,不要回顾停留,直奔云中……”

  聂云飞忽然有些鼻头发酸,忖思着道:“你呢?”

  聂华天唇角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微弱地道:“上面庄院已毁于火,无人再会发现这秘室通路,倘若他日武林底定,吾儿得展雄风,不妨将为父的尸体迁葬泰山,否则……也只好在此与草木同朽了!”

  聂云飞挣扎着叫道:“如果是我误会了你,他日我会在您灵前补赎一切!”

  聂华天微弱地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但他又挣扎着由怀中取出了一桩物件,颤抖着送到聂云飞的手上,道:“这……是……你母……亲之物……”

  托在聂云飞手上的,正是那只由史思文尸身搜出来的不足二寸长短,缎面红底,绣着五色碎花的“美人鞋”。

  聂云飞大为困惑的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然而,聂华天没有再应声,聂云飞这才发觉他已经气绝而死,四肢僵直,不言不语了。

  几乎有一盏茶之久,聂云飞双目呆直,凝注着聂华天的尸体,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终于喃喃地道:“你真是我的爹爹么?你是心地狭窄的小人,还是胸襟磊落的丈夫?你究竟是恶魔还是善人,为什么你那么令人难以了解……”

  但望着那僵直的尸体,却使他忍不住阵阵鼻酸。

  他车转身子,开始去收束行装,其实,他的行装简单无比,一包换洗的衣服,一柄佩剑,与一包散碎的银两,除此以外再有就是揣在怀中的那只美人鞋了!

  等到一切舒齐,他再向床上的尸体投注了最后一眼,又喃喃自语道:“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我会回来……”

  在石室的另一端,也有一遭暗门,暗门之外是一条天然的通路,那是山腹中的一道地下隙缝,逶迤曲折,直通十余里外。

  知道这条密路的只有聂华天与聂云飞两人,聂华天谨慎的保守秘密,连风雨雷电及神鹰侍者五人都毫不知情。

  聂云飞怀着困惑沉重的心情在密路中缓缓而行,他想:聂华天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人,他为什么留下这么一条密道?难道他早算定了会有今天,要使自己由此而出么?

  那密路不但曲折,而且时高时低,时宽时窄,有时需俯身爬行,十多里路程,至少费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方才走到尽头。

  尽头处是一片山林,但都为积雪所掩,视力所及尽是一片刺目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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