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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为什么?”

  “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何以见得?”

  “这一类的例子太多了,当着本夫面前,即使光着身子在床上被抓到,他们也会另有一套说词。”

  应人喜点点头,没有开口,似乎正在思索着一个什么问题。隔了片刻,他才接着道:“事后你始终没有再找那位神鞭公子孙一兵算账?”

  “因为我也是个男人。”

  “你认为他是受了金狐的勾引?”

  “我了解这个贱人。”

  应人喜再度缄默,同时轻轻叹了口气。多情公子道:“你要问的,都问完了没有?”

  应人喜道:“问完了。”

  多情公子道:“那么,现在可该你告诉我了:这件事跟你应兄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本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也和大家一样,始终不知道这件事牵涉到的那个男的是谁。江湖上这种事几乎经常发生,我应人喜纵然爱管闲事,也管不了那许多。”

  多情公子有点感到意外道:“你这意思,难道是说,当你来到这里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男的就是孙一兵?”

  “这正是我不先作解释的原因,我担心它也许会影响到你对这段往事的陈述。”

  “孙一兵牵涉在这件事里面,根本没人知道。”

  多情公子两眼瞪得大大的,满脸迷惑:“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应人喜说出了这个人的姓名。“孙一兵!”

  多情公子柳长青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但绝不是因愤怒或羞辱所致。那是一种因紧张、惊惶,同时渗杂了极大的恐惧,由内心不期而然所流露出来的一种表情。这位多情公子不是楚不空和鲁大器,他是个思路敏捷的聪明人。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马上体会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妙。

  正如应人喜自己表白的一样,这位江湖浪子只是个“多事的小喜子”,而不是个“不讲理的小喜子”。如果“多情公子挥泪斩金狐”,纯然只是一件男女间的绯色纠纷,与公益无关,以应人喜的性格,绝不会突然找上门来,来提出这些只有疯子才会提出的问题。他有一种预感,两年前的那一刀,他也许挥错了。

  这错误的一刀,也许会引起一场大不幸。但是,症结在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有等候应人喜来加以说明。然而,应人喜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接着说明孙一兵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情,以及他为什么要来向他这位多情公子加以查证?多情公子无法忍耐,只好先开口道:“是孙一兵本人告诉你的?他对那夜跟金狐的约会如何辩解?”

  应人喜又叹了口气,缓缓道:“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因为他当时绝未想到,你竟会为了这点小小的误会而杀死金狐。”

  多情公子道:“这种事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应人喜苦笑道:“如果当时你能保持良好风度,心平气和的向两人查问,你将会发现他们忽然双双出现在那座荒庙,其实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他们都是应约去会见一个人,但金狐要会见的绝不是神鞭公子,神鞭公子要会见的也绝不是金狐。”

  “孙一兵要见的人是谁?”

  “我。”

  “金狐呢?”

  “你!”

  多情公子一呆道:“这该从何说起?我根本就不晓得她那晚去了常德!”

  应人喜苦笑道:“我又何尝知道。”

  多情公子道:“你意思说,他们都上了别人的当?”

  “大当!”

  “这是谁开的玩笑?”

  “这不是一次玩笑,否则不会等两个会齐之后再让你知道。这是一条毒计,一条要命的毒计!”

  “对方究竟为了跟谁过不去?”

  “当然是你们三位当事人中某一位,也说不定你们三人都是目标。”

  多情公子脸上仍浮着一丝疑惑之色:“我对孙一兵这个人所知有限,你们也许相处得近一点;不过,我刚才说过,碰上这种事,人人都会设法撇清,你又怎知道孙一兵的话一定可靠?怎知道他跟金狐之间没有暧昧关系?”

  “我当然知道。”

  “你能证明?”

  “我不能,孙一兵能。”

  “我听不懂这句话?”

  “孙一兵是个天阉。”

  多情公子面如死灰,额汗如豆,滚滚而下。孙一兵是个天阉?老天爷!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误会!他追求金狐金玉枝,先后足足追了五年,他的外号,多情公子,便是因为追求金狐时,所表现的那股恒心和痴心,而被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喊起来的。五年,是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金狐终于被他的一片诚意所感动,投入了他的怀抱。但是,谁也没想到,多情反遭多情误:他不幸走进了别人的圈套,竟因一时妒火中烧,不分来由,于狂怒中给了金狐一刀。在这以前,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淫贱女人应有的下场。如今,真相大白,他崩溃了。

  一个人无论如何坚强,都有他性格上的弱点,都有他承受不了的打击。这位多情公子天旋地转之余,身心彷佛处在一种近乎虚脱的状态中。他千辛万苦,追求了五年的女人,竟被他不明不白的误杀而死,这份遗憾,将如何弥补?他今后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应人喜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件冤案,孙一兵去年就告诉了我,我本来无意来翻这本老帐,因为死者不能复生,又何必为活着的人带来难堪。”

  多情公子心痛如绞,但仍力持镇定。他知道他犯的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他亏欠金狐太多,他今后要做的事情也太多,自我谴责,自我折磨,并不是减轻内疚的好办法。他如想对金玉枝稍赎罪孽于万一,他就该坚强起来,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应人喜的语气很明白,今天这位浪子来查提这段公案,并不是为了要伤他的心,而是另有更重要的原因。他不能忽略了这一点。这也许是他唯一的一个机会,只要能找出那名幕后设计陷害者,他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他的全部财富和生命在内。所以,他望着应人喜,希望应人喜能够接着说下去。

  应人喜停顿了一下,神色凝重的接下去道:“当快活林这两件命案发生之后,我才突然惊觉我当初的想法,实在是个很大的错误。”

  多情公子只是聆听,没有打岔。他知道应人喜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他不愿意漏掉应人喜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如果我们不知道金狐是死于别人的陷害,那是天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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