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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英枫徐徐返座,微笑道:“如果你真有勇气面对毒蛇,我为什么就没有勇气面对一头豹子?”

  应人喜道:“我刚才说我要喝几杯酒?”

  英枫道:“三杯。”

  应人喜道:“现在我要喝六杯。”

  英枫道:“我陪!”

  应人喜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现在我不问也知道了。”

  英枫道:“这证明你这位小喜子还不够聪明。”

  应人喜道:“如何才算聪明?”

  英枫微笑道:“当你走进这片山区时,你就应该知道了。”

  这是一座两洞相连,像葫芦横放式的石窟。葫芦中间的那一圈细腰,便是一道天然分隔前洞与后洞的门户。走出前洞不远,隧道便像蛇舌分叉般由一条变为两条。没有人知道这两条隧道由哪一条可以走出山腹,另一条又通向什么地方。石窟与隧道中央一段的上方,有个像天窗似的圆孔。

  光线从圆孔中照射下来,使石窟前洞里即使不点灯也不显得如何黑暗。这个圆孔高约三丈,它无疑便是这座石窟密藏山腹中的深度,它虽然可以透入光线,但绝容纳不下一个人的身躯。除了蝙蝠、蚊蝇、蚂蚁、蛇蝎、壁虎等一类小动物,就是鸟雀也不容易飞下来。就算能飞得下来,大概也不敢飞下来。住在这样一座石窟里,只要食物和饮水能源源供应,可说相当清静而安全。

  应人喜醒过来时,就躺在石窟后洞一片柔软温暖的兽皮上。他的脑袋有点昏沉,不过他仍然记得在六角小亭中跟那位英枫姑娘喝酒说笑的情形。那是一个可爱的黄昏,他们共渡了一段美好愉快的时光。他尽情的享受:享受美酒,享受佳肴,享受英枫姑娘风趣而机智的应付,温柔的眼光,动人的微笑。他真希望时光能停滞不前,能永远这样享受下去。其结果便是在他记忆中留下了一大段空白。他不知道这场聚会结束于何时?以及他是如何被送入这座石窟的?他也不知道他已睡了多久?以及那位英枫姑娘如今在哪里?他现在只明白一件事。这里便是快活林!

  应人喜继续躺着不动,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思路慢慢清晰。已经过去了的事,可以暂时不去想它。不管过去的这一段如何值得回味,现在眷恋这些都不是时候。当时他为了多了解一下那位英枫姑娘,为了怕破坏气氛,他对有关鲁大器的一切,一字均未提及。如今,这个问题又开始浮上他的脑海。他决定底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设法打听出他那位宝贝表弟的确切音讯。

  有一点令他感到安慰的是,黑衣汉子张老五肯定的回答他,说他一定可以在这里见到无门少爷鲁大器。张老五口中的无门少爷鲁大器,当然是活的鲁大器,而不是死的鲁大器。张老五的话,应该值得信赖。因为对方没有饰词哄骗他的理由,如过对方没确充分把握,他尽可避而不答,或是像他碰上其他问题一样,以身份卑微,不够资格回答,而一语轻轻推开。要想打听鲁大器的消息,最好当然是先找到那位英枫姑娘。那位英枫姑娘呢?

  应人喜觉得现在该是他采取行动的时候了。正当应人喜心念转动,准备起身之际,他忽然听到前洞彷佛传来一种泼水的声音。接着,没有多久,他便看到一个苗条而健实的身形,从圆门中掀幔走了进来。来的正是英枫姑娘!

  英枫姑娘手上擎着一双烛台,烛光微弱而柔和,从轻轻闪动的烛光中,应人喜看到了一幅令人心旌摇曳的活美人图。英枫姑娘秀发披肩,发梢彷佛还在滴着水珠,白玉似的胴体上,紧紧地裹着一条黄色大绒巾。黄色绒巾裹住的,只是她身上必须裹住的一部分。她那弧线柔美的双肩,修长晶莹的双腿,都露在绒巾外面。就像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一样,纵然遮住其中一部份,仍不难凭鉴赏力和想象力,由显露的部分与掩藏的部份联串起来。

  应人喜正是一位天生有着这种鉴赏力和想象力的欣赏家。所以他绝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眼福,他也并不是经常都有这种机会。等到英枫姑娘放下烛台,在身边坐下,应人喜才忽然发觉自己身上原来也只裹着一条颜色相同的大绒巾。这说明他也是经过沐浴后才睡去的。对自己如何沐浴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是谁替他沐浴的?英枫姑娘?应人喜想到这里,双颊不禁一阵臊热。

  “现在外面什么时候?”

  “太阳刚刚升起。”

  “昨天我喝醉了?”

  “醉得像个面捏的大娃娃。”

  “我是什么时候喝醉的?”

  “从你向我提出保证,你是个不容易喝醉的人那时候开始。”

  “然后我又继续喝了不少?”

  “又喝了三杯。”

  “你怎么不拦住我?”

  “就因为我不叫你喝,你才只喝了三杯。”

  英枫微笑道:“你同时声明,这世上没有不让客人喝酒的主人,如果连这三杯也不让你喝,你就要喝六杯,”应人喜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酒品很好,想不到也有混蛋的时候。”

  “你的酒品并不错,量也大得惊人,人总有喝醉的时候,喝醉了还要抢着喝,是很正常的现象。”

  “不提这些了。”

  应人喜道:“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

  英枫微笑道:“当然可以。同时我还能猜得出你想打听的这个人是谁。”

  应人喜道:“你能不能让我见到这个人?”

  英枫笑道:“可以,但不是现在。”

  应人喜道:“为什么?”

  英枫笑道:“你得先为昨晚喝醉的事向我表示歉意。”

  应人喜不觉一惊道:“难道我酒后曾对你有过不礼貌的举动?”

  英枫笑道:“没有。你醉得太厉害了。”

  应人喜有点迷惑道:“既然我没有失态之处,我为什么要表示歉意?”

  “这正是你必须表示歉意的原因。”

  英枫脸孔上浮起一抹红晕道:“你将醉未醉之际,那几杯酒喝得很不自然,我看得出你当时的心意,你显然是想借一醉来逃避某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应人喜的记忆突然鲜明起来。他记起当时确曾有这种想法,这是一种本能的警觉性,就凭这份过人的警觉性,才使他逃过了不少次劫难,安然活到现在。现在,他的警觉又来了。他望着英枫,谨慎的道:“你是奉命来侍候我的?”

  英枫姑娘点头:“不错,我是奉命来接待你的。”

  她以庄重的语气,缓缓接下去道:“至于以何种方式和态度来侍候你,我有权可以凭自己的意思来作决定。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一定要怎样做,也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一定不许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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