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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文束玉又哪里知道,他刚才这一阵心痛,其实早于那一夜在双狮镖局后院中,他承受了他父亲的一掌之后,即已种下病根。

  当时,他之所以能够迅速康复,纯系他父亲临去喂服的三颗药丸之功,三颗药丸虽然阻止了内伤之恶化,但是,病后之将养,则嫌不够。他一心想及早练成那部秘笈上的各项武功,全未考虑到自己身体是否已经完全正常,能不能马上从事修习。后来,为挽救双狮镖局破产之命运,又在大风雪中一连奔驰数昼夜,这种种,在豪气干云的修习期间,是不易有所感觉的。

  然而,有朝一日若是遇上强敌——就像今天遇上这位流星拳一样——那么,那道奠基不稳的堤防,便要彻底崩溃了!

  但文束玉左思右想,始终找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恰好这时痛苦渐减,他便以为这也许只是偶然的逆气现象,只须调息一阵,便不难自然好转的。

  这一夜,文束玉没有能吃东西,也没有睡好觉,第二天起床,心是不痛了,但精神却透著有些萎靡不振,不似以前那样灵活舒畅。

  他安慰自己:认为这一定是由于昨日一天烈拼所致,再过几天,自会慢慢复原的。

  他本来还想在南郑多待几天,现因本身情况欠佳,加之这二天亦未再闻有新案发生,于是决定即日起程,继续向长安进发,目下已经是四月下旬,再耽搁下去,也许会误过端午约期。

  等到正式上路,文束玉马上发觉另一件事,他,已经无法徒步赶路了!

  如果勉强支撑,他知道,最多二三十里,他一定会倒下去。就雇辆车子享受下也好,他解嘲地想:不然身上这几十两银子可能三年也用不完呢!

  南郑为川陕交通要道,搭车子方便不过,只须扬扬手,可说要几部便有几部,文束玉随便叫了辆,当晚到达褒城。这一天虽然没劳动,可是,入城下车之后,文束玉却疲乏得什么似的,连晚饭也没吃,他便倒下炕头,昏然入睡。

  第三天,情形更坏——

  他的神志似已痲痹,除了感觉精神不振之外,毫未留意到本身健康状况之日趋严重。

  长安到了,文束玉心情为之一爽,但那名车夫在临别时却注视着他迟疑地道:“相公最好马上看看大夫——”

  文束玉含笑谢过,仍然不以为意,但在那名车夫离去后,他忽然生起疑心,暗自思忖道:“难道我脸上已有病容不成?”

  于是,他向商家要来一面小铜镜,等伙计走开,然后将镜举起——

  文束玉眼光甫及镜面,突然转身大喝道:“朋友——”

  仅仅喝出二个字,文束玉蓦地呆住了,他明明在镜中见到身后有张陌生的面孔,眼窝陷落,颧骨突出,脸色黄如枝姜,可是,等他转过身来,身后哪还有什么人影?

  文束玉茫然呆立着,忽然,眉尖一皱,再度迫不及待地将手中铜镜举起,文束玉朝镜中望着,目光发直,不稍一瞬,终于,格啷一声,铜镜自手中滑落——

  ▼第十八章 风雨飘摇天涯路

  长安,现在是更加繁荣了,尤其是遇上一年一度悬文插蒲的端午佳节,大街上到处是人,粽子和雄黄的香味一阵阵钻向行人的鼻孔,虽说佳节应在家中过,但是,城中各酒楼仍然家家卖满座,东大街的居易楼当然也不例外。

  这时,又有一老一少在向居易楼这边走来,老的年约四旬出头,五旬不到,面目丑怪无比,年轻的是个少女,穿着一身火红劲装,肩后还斜配着一支姣鞘宝剑,这名红衣少女之美,与同行那名瘦削汉子之丑,正好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不过,这年头人们见识多了,看到这情形,谁也不表讶异。

  丑汉和红衣少女这时已经来到居易酒楼下,在上楼之际,只听那红衣少女向丑汉问道:“丑叔叔敢保证他今天一定会准时到达吗?”

  丑汉脸上那双阴阳眉一跳一跳的摇摇头道:“谈保证,谁也不敢,不过那小子应该不是一个轻诺寡信的人,在正常情况之下,小子将没有理由——”

  红衣少女秀目一瞪道:“什么小子小子的,他没有名姓么?”

  丑汉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哎啃,我的大小姐——咳咳——不,咳,愚叔是说这个——他,老弟,照道理一定会到才对,因为,贤侄女知道的,今天这约会是由他主订,也就是说,只有愚叔,才有不到之可能,说不到,他小——小——老弟已经早来了亦未可知。”

  红衣少女眼珠一滚,突然抢去前面,蹬,蹬,蹬,快步而上,人站楼梯口,旋身四扫,明眸露出无限迫切之色。

  人在梯腰的丑汉仰脸向上道:“来了没有?”

  红衣少女皱着眉峰摇摇头,丑汉接着加以宽慰道:“是我们来得太早,离正午还有一刻呢,来,我们先占座位,要坐得下三个人——你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

  三人份的座位给腾出来了,伙计捧着一块木牌,从耳夹上取下一支秃笔,笔头在伸出的舌尖上滚了滚,然后引笔就牌,蓄势以待,伙计望着那名丑汉,丑汉望向红衣少女,而红衣少女则在四下张望,根本没有注意到丑汉在等她点菜。

  伙计又拿笔头在舌尖上滚了滚,同时重重干咳了一声。

  丑汉似给传染了,接着干咳一声,低声道:“喂,我的小姑奶奶,您,咳,不要再找了,就坐这儿也很好,嗷,对了,我们点菜汤,要不要来点酒?”

  丑汉正在说着,楼下那个管账的忽然出现楼梯上,手中扬着一封信函,大声四下嚷道:“客官中有没有一位丑大爷,或是夏姑娘——”

  丑汉乌豆眼一瞪,促声道:“啊,快,可能就是——”

  其实,丑汉这样说,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等他话完,那名红衣少女早已急步上前,自店家手中将那封信接下来了。

  回到座位,红衣少女开始急急拆封,抽笺阅读,丑汉隔着桌子不住跳眉睐眼问着:“上面怎说?”

  红衣少女匆匆看完一遍,又再看一遍,然后,一声不响将那张薄薄的信笺丢去丑汉面前。

  丑汉以手指将信笺按在桌面,低头看去,只见笺上潦草地这样写着:“小弟失约了,如再逢家父请转禀他老人家,勿以我这不肖子为念,生养大恩,当图来世!若红云姊亦在座,请她保重。您已尽心,前约取消,谢谢老大哥。文束玉百拜。”

  丑汉与红衣少女究是谁,自然毋须交待得,这时,鬼爪抓魂手一伸,又将那只封套取过,只见封套上写的是:“烦交贵楼酒客丑大爷或夏姑娘,内详。”

  鬼爪抓魂霍地起身道:“走!”

  夏红云缓缓转脸道:“去哪里?”

  鬼爪抓魂道:“这封信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去楼下问个清楚,然后赶去将那小子揪出来好好训他一顿,倒请教他小子这算什么意思。”

  在楼下,那个管账的伙计向鬼爪抓魂和夏红云二人解释道:“送这封信进来的就是这儿过去不远,拐角上李家的小癫子,大爷知道的,这些娃儿们,只要两个青钱,要他们干什么都干。”

  鬼爪抓魂点点头,朝夏红云一甩下巴道:“再去找那娃儿问问看。”

  楼上的那名伙计追到门口高声问道:“两位还回来不回来?”

  老少俩这时那有心肠理他这个碴儿,双双赶来转弯街口,果然看到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在滚铜钱耍子,鬼爪抓魂上前问道:“谁是小癞子?”

  一名头上疤痕累累的孩子擦着鼻涕抬头道:“是我,怎么样?”

  鬼爪抓魂对付这种萝卜头儿还真有一套办法,只见他掏出一把青钱,在手上哗啦哗啦一摇道:“我这儿也有一封信,能不能顿小弟给我送去先前叫你送过信的相公那里?喽,这儿是给你的赏钱!”

  那个叫小癫子的孩子又揩了一把鼻涕,正想接钱,忽又缩手迟疑地翻眼道:“相公?那一位相公?刚才叫我送信去居易楼的是个叫化子呀!”

  鬼爪抓魂和夏红云闻言均是一呆,夏红云忙问道:“哪叫化子哪里去了?”

  小癞子摇摇头道:“不晓得。”

  夏红云又问道:“那么生做什么模样,你记不记得?”

  小癞子皱起两道黄眉毛,喃喃道:“就——就像——叫化一样——”

  夏红云听得一头是火正想骂出口,鬼爪抓魂忽然抢向那小家伙道:“知道了,谢谢,钱拿去吧!”

  说完,丢下几枚青钱,拉起夏红云便跑。

  夏红云大惑不解道:“丑叔知道了什么?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

  鬼爪抓魂脚下不停,一面答道:“跟我来,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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