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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文束玉在暗中警觉之后,愈来愈感事态之严重,严重到即使他有心淡然处之也变为不可能!因为路人由注目最后竟然演变至公然出面阻道,那是发生在昭关过去的一条官道上,一名农夫模样的老人在朝他盯视片刻之后,忽然横跨一步,迎面将他去路挡住。

  文束玉讶然退出半步,同时迅速朝对方周身上下打量过去,假如文束玉没有看错,他有百分之九十可以断定,现在对面这名老农绝对不是任何武林人物所他饰,不过为防万一起见,文束玉仍然采取了必要的戒备。

  文束玉定一定神,直气暗提,微笑着向那老人问道:“老丈何故挡住在下去路?”

  那老人眼皮一动,欲言又止,眼皮眨了一阵,终于垂下眼光默默退去一边。

  文束玉自然不肯就此罢手,紧紧逼过去一步,注目接着道:“老丈挡路在先,绝非出于无意,在下是出外人,对此不能无疑,如果彼此易地相处,恐怕老丈也会要求一个明白交代吧?”

  那老人脸色顿变,左右迅速望了一眼,忽然低声求告道:“年轻人,你自己要多小心,老汉实在害怕——”

  文束玉紧接着道:“怕什么?”

  老人见文束玉追问不休,竟然打起抖来,这下连出声求告的勇气也没有了,文束玉冷眼观察,令人奇怪的是,对方居然不是作伪,而是真正的表现惊悸,文束玉心有不忍,终于皱皱眉头,撇下那老人继续向前走去。

  文束玉边走边想:是不是与我现下这副面目有关呢?如属这样,我势必要改变一下外貌,才有获得答案的可能了。

  于是,文束玉去到无人之处,加高颧骨,贴上一撮胡须,让自己变成一名二号老头子,然后,他再去留意着路人的反应。

  果然,他猜对了!自他易容之后,已然再没有一个人朝他多望一眼,初步推断业经证实,现在他计划再进一步追究人们何以会对他先前那副面目那样关切?不错,他长得很像他父亲,可是,断肠箫文公达也不是一般人,人人都能认识的呀。

  当晚,文束玉为求谜团之真相,特地提前在一座小镇上歇下脚来,他踱进一家生意最好的馆子,坐去食客最密的一角,然后,他点菜,叫酒,同时暗中猎取交谈的对象,终于,对象找到了。

  文束玉咳了咳,堆起笑容,面向一名已有五六分酒意,年纪和他现在这副面目差不多的老者道:“这儿生意不错啊——”

  老者怔了怔道:“您不是本地人吧?”

  文束玉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也不远,汉中府,紧隔壁,说起来也是老邻居。”

  老者摇头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束玉一怔道:“那么——”

  老者接着道:“这一家的‘豆腐三吃’,可说远近知名,因而生意特佳,您如果常来,自不会以客满为异,老实说,今天还差的呢。”

  文束玉乘机一叹,硬往主题上凑合着:“是呀,这年头不吃不喝留着干什么,譬如说,我昨天就在路上看到一个端端正正的年轻人——”

  文束玉咳了咳,没再说下去,这是他一次为自己捧场,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心里总有点别别扭扭的。另一个说不下去的原因则是为底下实在无话可接,由馆子好,说上一句这年头不吃不喝留着做什么尚还勉强可以,至于再由吃喝一下扯上昨天在路上看到一名端端正正的年轻人,抱歉得很,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笔”来得太“神”,神到无以为继,这种口气之下,只有一个弯子好转,就是说,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突然死了,以致引起他人事无常之感喟,那倒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不过自己咒自己,一样不是滋味,同时也无此必要。

  可是,天下事有时难说得很,文束玉方自暗感出口不太高明,那知竟然意外地收到了最佳效果,只见那老者脸色一变,睁大双眼道:“那年轻人横死在路边是不是?”

  文束玉闭目一叹道:“可不是——”他来不及整理思绪,只有先帮一腔再说了。

  老者头一摇,无限感喟地道:“短短的十来天,这已经是第五条人命啦!”

  文束玉暗吃一惊,失声道:“怎么说?”

  老者也颇意外道:“这些事您不知道?”

  文束玉正好待设词解释,老者忽然噢了一声接着道:“对了,您是路过此地,也许还没听人提起,事情是这样的:自十数天前开始昭关这一带,忽然连续发生好几件无头公案,死的都是二十来岁,人品极其端正的年轻人,到昨日为止,共计是四起,现在再加上您昨天在路上看到的一起,先后凑起来不是已经五起了么?”

  文束玉也顾不得前后矛盾,急忙问道:“被害者死状有无共同之特征?”

  老者摇摇头道:“没有,据目睹者说,死者有的双睛遭挖,有的双手遭砍,还有一人似乎是给打嘴巴打死的,身上别无伤痕,满嘴牙齿都给打得干干净净。”

  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道:“一般凶案不外乎财、色和仇杀,可是,从这几件凶案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头绪来,唯一的可疑之点,也许就是死者都死在户外。”

  文束玉心想:昨日那名老农拦路原来是一番好意,只可惜他当时不知究里,还几乎对人家生误会,总算地步步为营,没有鲁莽从事,不然岂非要遗憾终身?

  文束玉想看,心头忽然一动,当下抬头向那老者问道:“第一起命案系自何地开始?”

  老者用手一指道:“昭关那边的马家集。第二起和第三起都在昭关。第四起则发生在昭关过来,离这儿不远的扁柏林附近。”

  文束玉心中渐渐有数。他这时已无心再吃喝,于是又和那老者随便闲扯了几句,借故起身,匆匆结账出店。

  文束玉现在虽还弄不清凶手究竟是何等样人,以及凶杀之动机何在,不过,他敢断定那名凶手一定和他走着同一路线,由川中来,正向汉中方面进发,对方走在他前面,也许还不太远。所以,他想尽可能的追下去。

  由于天色已黑,官道上行人稀少,文束玉无所顾忌,立即展开轻功,经过一整夜之疾驰,天明时分抵达南郑,南郑为川陕交界之重镇,文束玉惟恐赶过了头,所以预备在当地稍作停留。

  文束玉此一行动便是恢复本来面目,因为凶手专向仪表端正之年轻人下手,他如以本来面目出现,或许能将凶手引上门来也不一定。

  文束玉想到便做,扯去假须,洗尽易容药膏,然后开始走去大街上逛荡。

  这时约莫辰初时分,有些铺子还没有开门,大街上走动的尽是一些小贩。

  文束玉踽踽前行间,眼角偶及,似乎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形正从对街上走过来,他因街上人多,一时未加以注意。

  忽然,一声轻咦入耳,跟着则是一声焦雷似的大喝:“嘿,原来你小子在这里——”

  文束玉方自一怔,但闻呼的一声,一股劲风已然迎面袭至。

  文束玉大吃一惊,疾忙闪身侧退,可是,饶得他应变迅速,右肩仍遭来人拳风扫中,虽然挨着的仅是对方拳风余劲,依然如中巨杵,剧痛欲裂。文束玉既怒且骇,凭他目下之身手,竟未能完全躲过对方一拳,来人武功之高,盖可想见,同样的,来人既具如此身手,在武林中当非无名之辈,那么,以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会卑劣到招呼也不打一个,见面便使冷袭呢?

  文束玉咬牙忍痛,同时迅速扭头向来人打量过去,看清来人面目之下,文束玉不禁又是一怔。

  怪不得他没有能完全让开刚才那一拳,来的原来竟是那位凭一套神拳妙技列名十三奇的当今第一拳手:流星拳古必苍。

  看到发拳者是这位当今第一拳手,文束玉羞忿之心稍减,右肩之疼痛也似乎一下消失不少。

  可是,那位流星拳这时的感觉,恰与文束玉正好相反,因为在他古必苍的发拳纪录里,像今天这样一拳打出去,竟遭对方适时避开,可说尚属绝无仅有,更何况对方事先毫无防范,且又是一名后生晚辈呢!

  所以,流星拳这时的脸色很难看,一脸肥肉气得不住抖动,两只眼珠暴瞪着,有如一对大海螺。

  文束玉自然心里也有气,他转正身躯责问道:“前辈这算那一套?”

  流星拳气虎虎地逼上一步道:“你们这些娃儿,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连老夫也敢作弄,哼哼,喂,小子,老夫问你,夏红云那丫头哪儿去了?”

  文束玉猛然想起,对了,那夜继百穴幻狐之后,这老儿曾遭夏红云以讨价还价的方式,煞有介事地诳去中条仙樵峰,现在这老儿大概扑空之后,刚自中条仙樵峰赶回来,想到这里,文束玉不禁暗暗嘀咕,今天,看样子可能无法善了的了。

  文束玉一面盘算着,同时拱拱手答道:“夏姑娘早与晚辈分手,她现在人在哪里连晚辈也不清楚,关于那一夜的事——咳咳——晚辈也是在事后才知道,晚辈在知悉之后,曾责怪了夏姑娘一顿,责她不应该差斗胆戏弄前辈,夏姑娘已然知罪,并且感到很后悔,她说:以后再遇上前辈时,她一定要好好的向前辈——”

  流星拳脸色一沉,怒喝道:“少说鬼话!以她丫头那种辣椒脾气,她会向人认错才怪!同时,她丫头就是向老夫赔罪认错,老夫也绝不接受!以老夫之身份地位,岂是这么容易遭人随便戏弄的么?哼,真是造反了。”

  文束玉心想:你既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夜你又为什么要做出小人行径,跟在别人后面窥听?

  这些话文束玉自然不便出口,不过,他仍然含笑顶了对方一句道:“依前辈之意思,将来再见到夏姑娘时,前辈准备如何处罚于她?”

  流星拳切齿道:“痛打一顿,然后再揪去她师父那里,要她老鬼师父好好还老夫一个公道!”

  文束玉在肚里冷笑道:“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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