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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鹰鼻老人眼光霎了一阵,忽然将八鼠中的一鼠衣袖一拉,远远走去一边,不知在低声商量些什么。

  文束玉大感奇怪,悄声问夏红云道:“这厮在闹什么玄虚?”

  夏红云轻笑道:“不然他怎么会被人叫做‘多疑剑客’?这厮的毛病便是这样,愈是疑心胆愈小,怯意一生,也就益发疑而难决。老实说,目下形势对我们甚为不利,我们现在唯一可做的便是尽量胡扯一通,好叫这厮犹豫难决,畏事而退!”

  文束玉不相信道:“有这么简单?”

  夏红云微微一笑道:“你等着瞧吧!”

  文束王又道:“现在被他拉去一边的那一鼠是不是九鼠之首?”

  夏红云摇摇头道:“不,此人是九鼠中的昏鼠,看上去迷迷糊糊,一副乡巴佬相,事实上却是九鼠中的智多星,他们可能在研究我们的身份和商讨对策,我们只要不露怯意,保险他们会越研究越胡涂,我敢打赌。”

  文束玉以眼角溜去,二人果然仍在密语不休,文束玉看了这等情景,不禁暗暗好笑。

  夏红云接着说:“多疑剑客这厮虽然是天绝掌老魔的关门徒弟,但在天绝七客之中,还就数这厮成就最高,有人说这厮已得天绝老魔真传十之六七,我看恐怕还不止此数。好在这厮天性生有不可救药之弱点,否则倒还真是武林一大祸患呢!”

  文束玉本想问一声:“那位什么天绝老魔是否尚在人间?”以及“天绝七客除了一个多疑剑客外,其余六客都是什么人和什么人?”他怕这些是人尽皆知的事,问出来也许会招致其幼稚之嘲,所以忍住没有问出口。

  文束玉见多疑剑客向快刀辛立下手,如果仅是为了一幅宝图,实在犯不着花费如许气力。“你当时这样说是何含义?”

  夏红云诧异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文束玉耸耸肩肿道:“这有什么真和假?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

  夏红云不胜怀疑道:“哪么你——”

  文束玉苦笑接口道:“家父——他老人家一直将我关在深山里,平常除了练武,便是看书和写字,好多事还是后来进了双狮镖局才听人说起,叫我如何个知道法?”

  文束玉这是一劳永逸的做法,前此,他为种种顾忌,什么事都充内行,不知道的也不敢问,而今,索性来个总交代,以后再遇上类似情形,他也就可以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了!

  夏红云见他说得很真切,不禁摇头一叹道:“令尊就是这样一副脾气,他的一言一行,永远令人摸不透,在五行十三奇之中,他老人家可说是唯一让人敬而且畏的一位了。”

  文束玉心里很难过,对于自己的父亲,他竟比别人了解的还少,他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当下勉强笑了一下道:“你扯到哪儿去了?”

  夏红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这样的——这位多疑剑客由于生性之关系,他无论遇上一件什么事,只要疑心一起,就非得弄个清楚不可。为了方便于获得别人的秘密起见,这位多疑剑客除原有的一身武功之外,另外还练成两项绝技:一是一身超人的轻功;二是无中生有的空空手法。只要他对你身上某件物事动上念头,无论你收藏得多严密,他都能得心应手,易如探囊。所以我说,他若是看中的仅是辛立身上那幅金谷宝图,在这位多疑剑客而言,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正待要说什么时,抬头忽见多疑剑客与昏鼠正双双大踏步向这边走来,心神一紧,只得住口。

  多疑剑客偕昏鼠于二丈开外站定,眼珠转了转,干咳了一声道:“据说——咳——令师曾倡言要继九全老人之后,于黄山召开第二次武林大会,这件事传说已久,最近不知为何——咳咳。”

  文束玉听得莫名其妙,心想刚刚刮风,忽又下雨,简直是牛头马脚,这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在文束玉猜想中,他以为这位多疑剑客与昏鼠商讨的结果,一定也采用了夏红云那套办法,“胡扯一通”!目的是希望夏红云在不知敌对的情形下“失感”或“失言”,以便从而测定夏红云和他二人之来路。

  所以,文束玉这时很紧张地望着夏红云,他希望夏红云不要上当,哪想到多疑剑客问的莫名其妙,夏红云答得更是莫名其妙,只见她朝多疑剑客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声,冷冷答道:“吴少安,你管得太多了!”

  多疑剑客眼皮连眨数下,忽然堆下一脸笑容,双拳高高一抱道:“原来是‘花花公子’钱家两位老弟台,有眼不识贵人,万分抱歉,尚望两位弟台不要见怪才好。”

  夏红云冷冷一笑道:“天绝七客在当今武林中得罪个把人还不是家常便饭!”

  多疑剑客弄得很尴尬,连说:“钱——老弟——说哪里话,嗨嗨,咳,再见,再见,别忘了问候令师他老人家好,好,好,再见,再见!”

  多疑剑客朝八鼠眼色一使,一路挥手招呼着越河而去。

  文束玉看得纳罕异常,等多疑剑客领着八鼠去远,忙向夏红云问道:“你们最后说的是些什么‘山海经’?”

  夏红云不答,扭头朝多疑剑客与八鼠去路凝神注视了片刻,直到判定敌人确已去远,方才转身过来弯腰大笑道:“真是妙不可言,没想到他们‘研究’的结果,最后竟将我们误认做五台山钱家兄弟,却又弄不清我们谁是钱家老大,谁是钱家老二。”

  文束玉茫然道:“钱家兄弟又是何等样人,还有,他说‘令师’要继九全老人之后‘召开第二次黄山武林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夏红云忍住笑说道:“是这样的,五台山灵隐寺有位‘普渡上人’,这位上人原为少林寺达摩院首席方丈,嗣因五台灵隐寺原来之住持不负众望,五台千余寺僧乃公推代表去嵩山少林向少林请来这位高僧。这位普渡上人不但佛法高深,而且有一身绝世武功,外界传说,普渡上人因见武林中近年中隐有刀兵之象。准备再来一次黄山大会,俾消弭浩劫于无形,而所谓‘花花公子钱家兄弟’便是上人唯一的两名低家弟子。”

  文束王道:“一个被喊成‘花花公子’,其言行之佻达盖可想见,普渡上人既然是位有道高僧,又怎么会收录这样的弟子?”

  夏红云叹了口气道:“差不多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事实上,普渡上人也清楚外界对他那对宝贝弟子的观感,只不过上人亦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外人无法谅解而已。”

  文束玉道:“上人有什么苦衷?”

  夏红云道:“钱家兄弟老大叫‘钱克箕’,老二叫‘钱克裘’,武林中都称之为‘大花’‘二花’而不名,这对宝贝兄弟,仗着一身武功,家中又有用不完的金银,平常行为,荒唐达于极顶,每天不是茶楼,就是酒楼,只要大爷高兴,一天花个千把银子根本不算一回事,饱暖之余还欢喜惹点小是小非,别人家看在普渡上人的情面上,多半不与计较,因之这对宝贝兄弟的胆子也就愈来愈大。”

  文束玉忍不住插口道:“这两兄弟的荒唐行为,我暂且不管它,你先说普渡上人为什么会将这对兄弟收在门下的原因。”

  夏红云道:“二人的老子,人家均喊为‘钱老太爷’,这位钱老太爷本是朝中一名御史,后来退休了,一心向佛,五台所有的寺院差不多都经过这位老太爷出资装修,而向佛之后的钱老太爷事实上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他跟普渡上人早在数十年之前便是一对好友,钱家兄弟可说是上人看着他们长大的,对钱老太爷盛情难却,上人一方面为了数十年之友谊,一方面为了五台千百寺僧之香火着想,说不得也就只好牺牲一点了。”

  文束玉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

  文束玉说着,又问道:“刚才这位多疑剑客既连血屠夫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反倒对普渡上人有着顾忌?难道普渡上人之武功更在血屠夫之上不成?”

  夏红云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普渡上人一身武功固已出神入化。但如说定强过血屠夫包斧,那倒也不见得。问题是血屠师徒恶名卓著,武林中不论正邪,都对他们师徒有着不良印象,而普渡上人便不同了,武林中不论僧俗,人人都对这位高僧怀有十分敬意,这份敬意有时与武功并没有多大关系,人家因为敬仰上人,连带的,对花家兄弟也就处处加以包涵了。”

  二人说着话,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便相偕着折身返回城中,准备继续搭原船向川西峨嵋进发。

  三天之后,在川鄂交界,由建始往川南石柱的驿道上有三骑骏马正在按辔徐行。三匹马上,前面坐的是两名华服少年,后面则是一名书僮模样的童子。两名华服少年生相都很端正,二人不但面貌极为酷肖,连所穿衣服都是同一色泽和质地。主仆三人身上都背着一只布长囊,两名少年布囊中装的,似是判官笔一类兵刃,那名书僮的布囊中,沉沉甸甸,块块累累,则显然装的是一袋金银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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