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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望着文束玉远去的背影,中年人摇头道:“可怜,原来是个疯子!”

  中年人说着,那些扎灯架的少女都笑了。

  一度停顿的风雪,再次漫空旋舞而下。

  文束玉关在一家小客栈的房间里,在灯下,他打开那部秘籍,看不下去,只好再将那条黄罗香巾取出。

  这条黄罗香巾,可说是追查这次镖货下落的唯一线索,可是,第一个难题就无法解开;它明明是一件女人身上的用品,它又怎会从一群杀人越货的盗匪身上遗落下来的呢?

  文束玉刚才在双狮兄弟面前没有将它看仔细,现在,在干净的案头,他将这条罗巾仔细展开——

  罗巾展开,文束玉目光所及,不禁微微一呆。

  四四方方的罗巾正中,有着两条以彩线挑成的花杠,看上去似是花杠,细细辨认之下,原来却是两句乐府:

  “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如从来莫作双。”

  字体是小篆,笔划全都巧妙的隐杂在五色彩线之中,双狮兄弟是粗人一对,加以又在心情沮丧时,自然要给忽略过去了!

  这是一项新的发现!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这项发现事实上对追踪匪徒也无多大的帮助。

  这两句乐府,等于一首情诗,充其量,亦不过是说明,一对恋人因某种不得已的情况中途分手了,后来,女的想男的,便绣了这么两句带有几分悲怨意味的乐府托人捎给对方——除此以外,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基于事实使然,文束玉不得不将想从这方罗巾着手的念头丢开,而另行计划一个可凭以采取实际行动的方案。

  他第一步假定:镖货纵已化整为零,散运他处,在本地,一定还留有匪徒的眼线,因为匪徒们必须派人留意着镖局方面于失镖之后的反应。第二步,他假定:这批劫镖匪徒来头虽大,武功虽高,但在徐州地面一定还有着某种不敢公然行事的顾忌!为什么呢?因为假使匪徒们没有顾忌的话,在动手时,绝不会蒙上面纱;同时,在知道镖局尚有活口留下来,为灭迹计,也该早就对双狮兄弟以及八达镖局那位欧阳局主下手才对。

  有了以上两步假定,回过头来,这方黄罗香巾又有作用了!

  从这方罗巾的质地、字体、绣工等等来推测,赠送罗巾者,定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由此演绎,当可再判断受赠者也定非一名平凡的男人。如果想得稍稍大胆一点,遗失这方罗巾的那名男性匪徒,很可能使是这次劫案之主脑人!

  易地设想,那位遗失罗巾的匪徒,在事后,一旦发觉罗巾不翼而飞,不论为了那一种理由,该匪徒都有设法追回这一方罗巾的必要。

  所以,明天以后,文束玉想要做的,便是如何利用这一方罗巾为媒,去进而接近那名罗巾失主。

  文束玉因劳思过度,不觉伏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文束玉起身伸了个懒腰,心想:真是怪事,这一觉不但睡得久,还似乎比睡在床上舒服。

  文束玉想着,缓缓转过身,忽然间,文束玉傻住了!

  那方罗香巾呢?

  文束玉呆了片刻,接着,心头狂跳,四下胡乱找寻起来。

  身上,没有!床上,没有!桌底下、椅底下,其他所有的地方,通统没有!终于,他静止下来,不再多做无谓的纷扰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罗巾系放在案头,枕在腕底,现在,桌上没有,就是没有了!

  窗户关得好好的,不会是风。就算风吹,也该仍在房内,而今,房中通索不得,无疑的,它是又换了一个主人了!

  文束玉再去检查房门,果然是给拨开的,刻下只是虚掩着,事实明显,一目了然。

  那么,谁偷跑的呢?

  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可能第一个要找栈中茶房进来盘问,而文束玉,他没有意思这样去做。

  茶房拿了,他不会承认,没有拿,盘问也是枉然。

  同时,这也是不可能的,试问,一名茶房要去这一方罗巾有什么用?

  所以,文束玉断定,进来者必然是个识货行家,对方一定深知这条罗巾的价值。

  换句话说,来的当是一名武林人物!

  不过,令文束玉感到大惑不解的是,他伏在案头,一条罗巾几乎全压在两条手腕底下,对方若打窗外过,又怎能知道他腕下有着一条罗巾的?

  这还不算,来人之身份,才是令文束玉思之茫然的症结所在。来人与这条罗巾有关系?当然不会!如果有关,他的一条性命说什么也留不下来的。那么,那人拿去干什么呢?

  真是一大奇事!

  文束玉在房中踱了几圈,心念一动,忽然生出一份警惕。他蓦地想及:他前次所猜测的,可能全错了。来人不伤害他,也许是为了想先弄清他这罗巾打哪儿来的?怎样来的?他又对这条罗巾的来历认识多少?

  如果文束玉最后这种猜想完全正确,那么,来人一定还窥伺在这附近——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文束玉告诉自己:他现在必须保持平静,使对方莫测高深,弄不清他在遗失了一条罗巾之后竟有着何等心情,对方愈是猜不透,便愈有弄个明白的打算,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设法逼出对方的原形了!

  文束玉思念一定,反觉得这种勾心斗角的事颇有意思。

  于是,他故意伸臂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的推开房门,向院中走来。文束玉隐约间听到屋檐上发出一声轻轻响动,但是,他装作不知道,继续向前面走来,他心想:你朋友走不了的,文某人放心得很!

  文束玉走来前面,吩咐店家去叫一份早点。不一会,早点送至,文束玉一面食用,一面随栈中那名伙计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二人由天气何时会转好,一头扯到本城共有几家戏院子,以及哪些戏院都在什么地方和什么地方?有些什么有名的角儿?这几天正在上演什么戏目?下午什么时候开锣?那一家招待最亲切?

  聊着,聊着,已是近午时分,文束玉又回房中躺了一会儿。下午,文束玉吃过东西,果然向就近一家戏院子走去。

  不过,文束玉仍旧来得太早了一点。

  戏院子一个人没有,只有一名年老的杂役在抹拭桌椅,那名老杂役误将文束玉当做老客人,打躬作揖,不住的问好。这种地方,文束玉在长安曾经跑过几次,深知到了这种地方,派头愈是摆得大,就愈会受到尊敬。于是,他背剪着双手,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继续向前面的戏台后边走去。

  有资格跑后台的,当然是老客人了,那名杂役益发以为自己没有看错,高兴得点点头,又去忙别的了。

  后台的戏子们显然还在高卧未起,所以,文束玉进去没多大工夫,又背着双手踱了出来。

  走出戏院,文束玉另外逛了几家旧货店,随便买了几件应手需要的东西,不多久,天又黑了,一天时间,就这样在闲荡中渡过。

  第二天,徐州北城的城隍庙前忽然出现一名年逾古稀的相士。

  这名相士身穿一袭青布袍,头戴一顶峨冠,额下一绺乌髯,长可垂胸,脸色呈紫酱色,双目奕奕有神。

  城隍庙前这片空地,为本城最热闹的小贩卖市场,现因年关在即,份外繁荣,青袍相士一出现,四周围立即拢来大批闲人。

  这名相土的应用道具很简单,除了两本书,一副文房四宝之外,仅有白布一幅,矮椅两张,一张自坐,另一张似乎是准备顾客上门时坐用的。

  白布上仅有三行字,两边两行是副对联:

  达官贵人不例外,忧喜兼报。
  贩夫走卒无二样,祸福一言。

  中央一行小字则写的是:批命、看相、测字、问卜,酬金一次一律纹银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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