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慕容美 > 祭剑台 | 上页 下页
三三


  华云表故意沉声问道:“知道这灯笼在这时候,仍然高悬天空的用意吗?”

  侠蝶迟疑了一下道:“此乃江湖上两派黑道人物聚议之特定信号,用意是在照会附近路过之武林同道,非经邀请,不得擅闯。这种情形在江湖上极为习见,表哥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拿这个来问小弟呢?”

  华云表既意外,又兴奋!说实在的,他并不知道那对红灯笼的出现所代表意义;他这样问,原以为那对灯笼什么意义也没有,只要对方回不出名堂来,他便可以一本正经地告诉对方:“那正是某人某人约会的暗号,某人某人正在那边等着我!”

  某人,是何许人呢?他将会不假思索地举出一二个在武林中声威显赫的人物来,这样,他就不相信对方不为之咋舌而退。而现在,结果虽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过,这样也好,最低限度,临时避难所是有了一个了。于是,他淡淡接着道:“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正要赶去那里,那里正有几位道上朋友,在等我去解决一个小小纷争!”

  侠蝶哦了一声道:“对方都是些什么人?”

  华云表故作不快地道:“按道上规矩,我能告诉你吗?”

  侠蝶干咳一声,搓手赔笑道:“表哥又多心了,小弟这样问,实在是出于一片关切之情。小弟的意思是说,你我份属至戚,理当分劳,如果他们当事双方不免用武,小弟虽然不济,到时候为表哥壮壮声势也好呀。”

  华云表因他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如加峻拒,可能要引起疑心,因此就什么也不再说,身躯掉转,大踏步向远处那两盏红灯走去。这时,他不敢再施展追风身法;如果用了,以侠蝶这种大行家,将没有不被看穿的理由。横竖半里路并不算远,赴一次明定之约会,在半里之内停止飞行,反而更合正常之江湖礼节。不消片刻,一座孤立的庄院已呈现眼前。华云表虽然脚下不停,前行如故,然于心底,却止不住怙惙起来!

  庄内,两派人物正在聚会,是哪两派黑道人物呢?他现在这样冒然走进去,犯着武林之大忌,虽说可藉此解却燃眉之危,但是,对里面的两派黑道上的人物,岂可交代得清楚?假如届时找不出正当借口——根本没有什么借口可找——岂不成了躲开狼吻,又入虎口?不过,他觉得目前最迫切的事,是先将侠蝶甩脱!

  于是,他脚下一顿,扭脸冷冷说道:“我这个表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在应约之初,曾声明将是一个人单刀赴会,现在,我可不愿出尔反尔。你要跟着进去,只能算是你自己的主意,希望你再斟酌一下;我若不为自己这份名头,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侠蝶愣住了!他如跟进去,对方难免要加盘问,如果带他进去的人头一摇,表示与自己无关,他岂不马上要倒大霉?于是,一副贪生怕死的可鄙嘴脸显露出来了,他啊了啊,连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拱手道:“是……是的,表哥所虑的甚是。表哥老于江湖,毕竟非小弟能及,咳,咳,那么,小弟就留在外面,远远地为表哥掠阵也就是了。”

  华云表嘿嘿一笑,转身又向庄中走去。身后,侠蝶见他头也不回一下,心中恼恨,暗骂道:“你他妈的如果有进无出,正好省却老子一番手脚。”

  身躯一缩,遥遥退到十余丈之外一排灌木之后。

  庄门洞开,门楣上,也挂有一对红色灯笼,但自洞开的大门中望进去,里面竟是静悄悄地不闻一点人声,也见不到半个人影。华云表寒意顿生,然而,他现在已成骑虎之势,深知身后侠蝶并未远去,后退无路,只有硬起头皮来前闯一途。所以,他咬咬牙,真气暗聚,举足跨槛而入!左足刚刚举起,门旁暗处突然暴起一声低喝:“站住!”

  华云表置之不理,直到身子完全进入门内,方始停身朝左右望了一眼。东西两边,分别贴壁站着四名劲装幪面人,人人手按腰际,长剑均已出鞘三寸许,大有一个不对,立即挺剑进扑之势。看清对方这么多人,华云表反而定下心来。这八名持剑人,虽然脸上都幪着纱巾,然而,自八人衣装一律,口音清越这二点可以测知,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两派中,某一方的门人弟子而已。

  ▼第九章 百合香巾

  这时,东壁为首那名幪面人跨出一步又喝道:“朋友懂不懂江湖规矩?”

  华云表灵机一动,忽自怀中摸出一件物事,缓缓退出道:“信物在此,烦请通报一下!”

  华云表递出的“信物”,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天在太平宫后院所捡得的那条白绢香帕。这条白绢秀帕系那名玉剑令主于离去时不慎遗落,他捡起来,是因一时好奇,没有信手弃去,是想有空时再取出来看看清楚。后来事过境迁,他早已将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以致他虽然知道它是白绢制成,上面究竟有没有绣着些什么,却一直毫无所知。现在,他来这一手,无非仍是刚才对付侠蝶的那套老方法,拖延时间,制造悬疑!

  不过,这一次,他存的希望较大。怎么说呢?他是这样想的:在今天,“血剑魔帝”不啻是黑道上一个天王煞星。从侠蝶柳中平三年前即为该魔宫吸收作外围人物,且一直以未能进入魔宫亲炙魔帝为憾这一点看来,这位“血剑魔帝”虽鲜为正派人士所知,其筹创魔宫异派之非止一日,以及其在黑道方面之号召力和影响力,自属不难想象。

  首领如此,座下之得力大员如“金玉令主”者流,当亦非泛泛人物,武林中成名人物无不自具信符,“金玉令主”应不例外。这条白绢手帕,虽不一定就是那位什么玉剑令主的信符,但是,非常有可能的,它上面或许绣有与信符图案相同之标志,如属这样,那就尽够了!所以,华云表在递出这条香帕时,心中只祷祝着一件事:“希望它上面多少绣有一点特殊的东西,希望它千万别只是平平凡凡,极其普通的白绢手帕一条。”

  那名发话的幪面人,沙的一声,插剑入鞘,迟疑着前行数步,伸手将手帕接了过去,转身走到壁灯下,借着昏暗的灯光,展开手帕看了看,最后,身子一转,朝华云表点点头道:“好,你等在这里!”

  那名幪面人检视手帕时系面里背外,所以,华云表只能凭猜测知道两点:手帕,不只是一条纯白绢手帕,上面,多多少少绣有一些东西。其次,这名幪面人一定对手帕上的那些图案毫无认识,所以,他没有对华云表生出尊敬之意,他之所以愿意通报,只不过不敢擅作主张,惟恐开罪了华云表,招来麻烦而已。

  华云表背着手,傲然闲踱着。现在,外面的侠蝶总算是真正地被他避开了,而接着,他生出的祷祝是:希望里面的那位黑道人物能将送进去的这条手帕看成一件信物,最少,也希望他能识出它是”血剑魔帝”座下“玉剑令主”的东西!否则,实在不堪设想……不到一袋旱烟光景,华云表正在神魂不定,胡思乱想之际,院中骤然一亮,突自第二进门中出现两盏绢制六角宫灯。

  借着灯光望过去,执着宫灯提把者,竟是两双白如美玉的纤手,再往上望,紫襟,鹅黄底,束腰宫装,薄纱蝴蝶结,芙蓉般的俏丽面庞——竟是两名破瓜之年的美艳婢女。两婢进入前院中,盈盈迈步各向两侧退开三尺许,两婢退开,门内走出那名先前入内通报的持剑人,但见他向华云表毕恭毕敬地扶剑俯身道:“奉教主谕:拜迎血剑宫专使!”

  华云表深深嘘出一口大气,这下好办了。既然一下变成专使,架势自是益发马虎不得。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稳步下阶,两眼望天,负手跟在两婢身后向里院走去。华云表一面向里走,一面迅忖着:“教主?什么教的教主?还有,见面后如何应对才不致露出马脚?唔,管它去,烦也枉然,到时候再说吧!”

  进入第三重院落,脸一抬,华云表马上明白过来:什么“教”?“幻形教”!院中灯火通明,尤其是东厢门前,红男绿女,锦绣成行。一名年约三十许的紫衣美妇亭亭当门而立,长裾曳地,云髻高耸,腮绽桃花,眉笼春情,虽无羞花闭月之容,但一种特殊的冶媚风韵,却属世所罕见。尤其是秋波回盼,欲语还休之际,那股骚发骨髓的佻荡劲儿、更令人心旌摇摇,情不自禁会生出非非绮思……

  华云表暗吸一口气,缓步走过去,紫衣美妇迎出一步,福身含笑道:“唐叶枫恭迎专使大驾。”

  华云表暗忖道:“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幻形教’教主,‘阴阳罗剎’唐叶枫。可是,奇怪的是,她以堂堂一教之尊,怎会对一名使者这样敬重的呢?”

  他思量着,只好拱手还礼道:“不敢当。”

  阴阳罗剎笑盈盈地又道:“上使如何称呼?”

  华云表淡淡捋髯道:“老朽宗子虚!”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