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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船行七八日,到達桐柏山下的天河口,單劍飛棄船登岸,沿桐柏山向新野曉夜奔行,山區人煙稀少,不論穿著什麼樣衣著,走得再快些,也不會驚世駭俗,這樣走法當然迅速,三天後新野便到了。

  新野地方並不大,最光輝的便是後漢延熹七年。漢桓帝南巡曾在這兒駐蹕過,建安六年,曹操敗劉備於汝南,劉備奔劉表,劉表使劉備領兵屯於新野,而這,才是新野真正知名於世的原因!

  單劍飛對新野的冷落很感失望,同時他也無心多事停留,便又繼續經黃堤鋪、瓦店、裡屯,趕去南陽,擬由南陽經召南,越魯山,過臨汝,直趨洛陽;不意抵達南陽的第二天卻碰上一樁意外事件。

  南陽一地比起新野來要不同多了。

  南陽為宛城舊地,「百里奚亡秦走宛」、「秦昭王十五年,秦將白起攻楚取宛」、「漢高從張良諫問道取宛」、「光武遣吳漢襲宛」、「曹操破張繡於宛」,直至後周及隋初,廢宛縣歸屬上柏,宛城才算在歷史上漸漸失去光輝。

  單劍飛到達時是在半夜,不便敲開客棧住宿,乃尋著一間祠堂盤坐調息,將就著等待天明。

  天亮後,他由南城向北城門走,準備隨意瀏覽一番,再出北城沿白河奔召南,走到一家糧行門前,他忽然看到一名身材瘦小的青年漢子,形跡至為可疑,不由得暗暗留上了意,同時背起雙手,將腳步放緩下來。

  那名瘦小的年青漢子約莫二十出頭三十不到光景,穿短打,掮著一根扁擔,肩擔上纏著一個青布捲兒,這時正倚在街角,似有意又無意地偷瞄斜對面一家客棧,如非細心觀察,倒真像個靠腿力吃飯的小販,正準備趕去哪兒進貨,或者貨剛完全脫手正準備回家似地。

  但是,行家眼裡揉不得一顆砂子,單劍飛一眼便看出此人不是個善類,而且在武功方面,成就還可能相當不低!

  這些事,單劍飛本來不管,可是,如今的情形有點不同;武林中,很多隱退已久的奇人異士先後出現,正如他不久前因一時躲馬讓路不及,而牽引出一個「婦德教」,甚且幾乎喪命於「黑心秀士」之手,最後竟因禍得福,反而得遇「老白」一樣,看上去很平凡的一件事,都說不定隨時隨地會牽引出一樁驚人的秘密來。

  加之他心中正翻騰著無數個難解的謎,任何一些可疑的「人」或「事」,他也不願輕易放過。

  單劍飛眼角一溜,隨即若無其事地向短衣漢子所監視著的那家客棧走去。

  他不擔心身後街角那名短衣漢子會跑掉,短衣漢子的目的物既在棧內,他只須設法辨出棧內誰人正受著那廝的監視,不論什麼時候,他一回頭,便可以抓著那廝的。

  單劍飛進入客棧,夥計問他是不是要個房間,他回說要先找個人,找到時再作決定。

  夥計問道:「老先生要找一位什麼樣的人?」

  單劍飛正待隨意捏造一篇言詞搪塞,目光偶爾望去後面院子,暗暗一咦,當下不露聲色地收回視線,向夥計說道:「不必找了,橫豎他會來,先歇下來等他也是一樣。」夥計大喜,連忙吆喝著吩咐備茶水,同時側身擺手,要將單劍飛往後院帶。

  單劍飛點點頭,一手揹負,一手捋髯,腳下踱起四方步,擺出一派迂儒神態,緩步朝後院走來。

  你道單劍飛適才看到後院中什麼?

  人?對了!誰?玫瑰聖女雲師師!

  玫瑰聖女這時仍在院中徘徊著,眉峰微蹙,似乎有著沉重心事,又像正在等候什麼人。

  今天她與年初在襄陽出現時的面孔完全一樣,紫衣紫巾,一名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氣派。

  單劍飛自她身旁經過,她連看都沒有盼看一眼,就像根本沒有覺察到有人進入後院一般。

  夥計搶出一步,指著左手一間廂房賠笑道:「您老瞧這一間如何?如不中意,另外再挑。」

  單劍飛點點頭道:「好,就這間可以了。」

  店伙推開房門,哈腰退出,單劍飛入屋,踱至窗前,他見院中上下十分清靜,似乎整個後院就只住了他們兩個客人,知道不會錯了,斜對面那名短衣漢子想打主意的,十有八九,大概便是這位玫瑰聖女了。

  單劍飛止不住暗忖道:「她以玉帳宮宮主之尊,怎會忽然又一個人於此時出現的呢?對門那廝鬼鬼祟祟地,是在打她什麼主意?我原用不著為她擔心,但是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門那廝從那雙炯炯有光的眼神看,顯然也不是一名泛泛之舉,我要不要找個機會提醒她一下呢?」

  單劍飛猶豫間,人影一閃,忽自前廳奔來一條瘦小的身形,不待腳下站穩,已自驚惶失措地低呼道:「不——不好,聽——聽說桃花院兩位桃花姊姊在安陸——」

  玫瑰聖女手一擺,不耐煩地道:「早知道了!」接著注目問道:「怎麼樣?見著那邊的分院主沒有?她們怎麼樣說?」

  單劍飛看清了,進來的原來是聖宮廚下另一名雜差「小狗子」!

  小狗子臉紅氣喘,似乎剛跑了不少路,這時搓著手道:「前天我去的時候——」

  玫瑰聖女怒道:「廢話省掉,只說有沒有看到他們就行了!」

  小狗子惶恐地低下頭道:「她們說沒有。」

  玫瑰聖女冷冷吩咐道:「再去一趟,叫她們在轄境內詳查,將來如發現人在她們轄境之內,而她卻一無所知的話,要她們一個個給本宮主小心點兒!」

  小狗子應了一聲是,又急急地奔了出去。

  單劍飛惑然忖道:「『他們』?是指誰和誰?有人暗中釘著她,她卻同時在暗查另外一批人,連獲知了兩名桃花女被害的消息都無動於衷,是她不知道該兩女死於『婦德教』之手?還是根本不知道有個『婦德教』?或者她們在要找的人比『婦德教』更為重要?」

  單劍飛心動了:「武林中可說再沒有比屬下無故斃於不明人物之手更嚴重的事了,然而,玫瑰聖女現在竟連這個暫時擱去一邊,難道——難道另外的一件事,竟和『萬劍會』或『護劍會』有關不成?」

  還有:「對門短衣漢子會不會是「萬劍會」或「護劍會」派出,而也就是玫瑰聖女所要找的『他們』之一?」

  單劍飛開始有點遲疑不決:「要不要現身出去呢?」

  最後,他毅然決定,這事非弄清楚不可,他得暫時腳踏兩頭船,對門那短衣漢子如屬『萬劍會』或『護劍會』中人,他須盡力不使對方落入玫瑰聖女之手,否則,他就盡力不讓玫瑰聖女遭受對方暗算!

  事情第一步,他得先找機會與玫瑰聖女接近。

  這時約莫晚茶時分,日頭偏西,西天一片彩霞,映得整個院子充滿迷濛的金黃色。

  單劍飛見玫瑰聖女一時仍無入房或走去前廳用餐之意,於是,雙手背剪,再度踱起方步,出房向院中走來。

  玫瑰聖女不瞧他,他也不瞧玫瑰聖女;雙方在院中各佔一隅,誰也不招呼誰。

  單劍飛先是模仿對方來回徘徊,接著,腦袋輕晃,咿咿唔唔吟哦起來,這一著,稍稍收到了一點效果。

  玫瑰聖女回過頭來好奇瞟了他一眼,不過也就止於瞟一眼而已,口角笑意稍現旋逝,眉峰一皺,又將臉孔轉了過去。

  單劍飛暗暗發狠道:「倒看你有多大的忍耐功夫。」

  於是,腳下略頓,臉一仰,一手摸向頷下假髯,好像詩興勃發般地圈著腦袋悠悠長吟道:「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門字的尾音拖得長長的,腦袋也愈圈愈快,顯示出得意非凡的神氣,果然,玫瑰聖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單劍飛不肯放過機會,身子一旋,沉臉道:「有何可笑之處?」

  玫瑰聖女忍住笑道:「剛纔這兩句是夫子的傑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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