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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三翁相互对望着,半晌无语,太阳神翁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南海秦老儿的武功也该出现才对呀。”七杀翁猛自座中站起,大嚷道:“不管怎么样,马上赶去看看。”

  玉帐仙子朝三翁流望着,显得甚是迷惑,最后,天池隐翁发觉了,带着歉意赔笑道:“请姑娘原谅,我们四个老头子,曾经指天为誓,共守一件秘密,所以,现在虽然寻出了一点眉目,一时却仍不便详细说与云姑娘听,不过,事实所示,这件秘密也不会再保守多久了,同时,我们这次得感谢云姑娘,因为,假如不是云姑娘一语提醒,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玉帐仙子在这一方面倒是通达异常,当下连忙欠身笑道:“杨老好说,三位只管请便就是,能早一天查出神威宫系何人主持,云解语可说比任何人都更加企盼。”三翁相继起身,由玉帐仙子亲自送出宫外,出宫走没几步,七杀翁忽然停下脚步,向天池隐翁和太阳神翁说道:“你们两个先走一步,老汉随后赶来,还有几句话,老汉得单独跟云姑娘谈谈。”太阳神翁和天池隐翁点点头,径自离去。七杀翁身子一转,又向尚未入宫的玉帐仙子走了回来。玉帐仙子含笑相迎道:“聂老尚有什么吩咐?”

  七杀翁嘻嘻而笑,搓手、眨眼、陷肩、干咳,一直折腾了好半晌,方始怪难为情似的低低说道:“师师那娃儿,老汉有意——”玉帐仙子注视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七杀翁期期地接下去道:“有意认她作个干女儿,假如云姑娘不在意,老汉一套不成章法的七杀抓魂手,愿意拿出来作为见面礼——”天下有几个“四大魔翁”?至于“七杀抓魂手”,当今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普通高手能接得三招两式也就尽够轰传一时的了。而今,从未收有门人的七杀翁竟然亲口说出,要将这威震天下的七杀绝学传给玫瑰圣女云师师,玉帐仙子遽闻此言,那得不为之又惊又疑?玉帐仙子疑讶了一会,缓缓摇头道:“解语代丫头拜谢聂老好意,不过,时至今日,一切都已太迟了。”七杀翁大吃一惊道:“怎么呢?”

  玉帐仙子悠悠撒开视线道:“也许那丫头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非常不幸的,她投的是玉帐仙子云解语门下。前此,我将她拘禁起来,用意还只在略予薄惩,而现在,知道了那小子是七星门下,坦白告诉聂老,这丫头这辈子已完定了!”七杀翁水泡眼眨了眨,忽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汉自然不便勉强。”

  玉帐仙子歉然地道:“聂老,实在对不起——”

  七杀翁没有回答,仰天一声长叹,自语道:“两对可怜的师徒,唉!”

  叹毕,身躯一转,便待举步离去。

  玉帐仙子走上一步道:“聂老此语何谓?”

  七杀翁扭头耸肩道:“何谓?上一代愚得可怜,下一代痴得可怜!”

  玉帐仙子平静地道:“聂老能否说得明白点?”

  七杀翁转过身来道:“老汉不是托大,在年岁上,老汉足够称得上是和令师同一辈的人物,所以,老汉更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你,云姑娘,还有令师姊楚姑娘,老汉我,可说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假如容许老汉不客气地问一句,你云姑娘爱上七星剑,大家共知,这且不提,而事实上,七星剑桑云汉爱不爱你云姑娘呢?你云姑娘也许清楚,也许不清楚,不过,不论你云姑娘清楚不清楚,老汉仍想明白的说一声,爱-他之爱你,可能更较你之爱他为甚!”

  玉帐仙子凝眸他处,不言不动,七杀翁微呈激动地接着道:“也许有人要问: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样呢?这一点,大概也只有老汉最明白,也只有老汉有资格和有胆量说出来。你,云姑娘,当年实在太骄了,骄尚无妨,当年那种做法,更是大错而特错,在你云姑娘当时,觉得那样做并无不对,你可以在心底振振有辞地告诉自己:‘以我云解语今天的身份和条件,我,总不能说倒过头来先向你姓桑的去作露骨的表示呀!’是的,这理由很充份,然而,云姑娘有否想象到那时的七星剑又会有着何等想法呢?夫妇偕老,是百年大事,要他低头一时,他也许不会在乎,可是谁能向他保证,结合后情形将一定会有所改善呢?昂藏七尺男儿,又值少年得志之时,云姑娘不妨设身处地为他想想看,当年的他,纵然有心,他又能怎么做?”

  玉帐仙子微微低下脸去,七杀翁继续道:“但是,这样说,也并不是说明桑云汉那位老弟全然无错。他,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鼓起勇气试一试,设法与姑娘论嫁娶之前相处一段期间,如果实在格格不入,再慧剑断丝,尚不为迟,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你们,在犯错方面,恰也是天生的一对,而这,正是老汉指你们愚得可怜的地方!”

  玉帐仙子明眸微润,有悔意,也有恨意,不过她这时脸面垂得更低,七杀翁并没有注意到。七杀翁顿了顿,接下去又道:“再看现在小的这一对,两人相见于偶然,情感发乎自然,双方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们当年如果有他们两个今天这种勇气,你们,早是幸福的一对了。可是,你们自己误了自己,又将错误移植第二代——唉唉,老汉真是欲语无言了!”

  玉帐仙子缓缓抬起头,恨恨地道:“是的,聂老,我云解语到今天,除了一个‘恨’字,已无其它存在,基于恨,我东山复出,基于恨,我收留了这些丫头,基于恨,我要报复,强烈的报复,疯狂的报复,站在我云解语的立场,敢说无人可以批评我不应该这样做,因为我云解语做得公道,做得明白,前面,我说过了,师师那丫头也许没有错,但,她不幸是我云解语的徒弟,她错就错在明知道她师父对男人的看法和态度而不能自持自重。”

  七杀翁点头鼓励她再说下去,玉帐仙子语气中,恨意渐转成怒气,又道:“再看看他姓桑的吧,真亏他不惭愧,五剑派掌门人因求援无门而自裁以谢师门,这件事,表面看来,是出于我云解语以威相逼,然而,聂老是知道的,禁剑令传达是第一年的八月十五,要五派掌门人至少林相见则迟在次年元月五日,这期间有着近五个月之隔,他姓桑的如果是个人物,为什么他不为五剑派挺身而出?”玉帐仙子似乎愈说愈气,接着说道:“还有这次他徒儿的事,他能教出这么个徒儿,为什么一放出江湖就什么也不管了呢?他叫徒儿混入我玉帐圣宫又是什么意思?徒儿爱上谁,有没有先禀他做师长的?他做师长的也没有问问对方是谁,就这样任徒儿涎脸狂追?”七杀翁侧目道:“云姑娘,您说完了没有?”

  玉帐仙子道:“聂老有话但问无妨。”

  七杀翁突然提出一个出人意外的问题,注目道:“云姑娘知不知道前此贵宫厨房中的那位大司务胡驼子,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玉帐仙子一呆道:“谁?”

  七杀翁一字字地道:“白遵义!”

  玉帐仙子大讶道:“白遵义?‘白将’白遵义?”

  七杀翁点头道:“一点不错?”

  玉帐仙子既惊且怒,勃然变色道:“姓白的这样做,目的何在?”

  七杀翁缓缓反问道:“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入宫几近五年,亦无不轨之图谋,以云姑娘这样的聪明人,难道还真的要老朽再加解释不成?”玉帐仙子迟疑不决,期期地道:“难道说——”

  七杀翁点头沉声道:“是的,双将一直怀疑他们主人的失踪与云姑娘有关,五年前,云姑娘于此地秘建圣宫,即由双将中的白将设法混了进来,白遵义凭一手烹调绝艺,期蒙了姑娘五年,也伺候了姑娘五年,他因怀疑而入宫,复因失望而离去,因为他最后证实他们主人并不在这座玉帐圣宫中。”玉帐仙子一下呆住了,娇躯颤抖,玉容无色,她似乎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恨了这么多年,原来竟是白恨,心上人早就遭到了意外。爱一个人不遂愿固然痛苦,而恨一个人,一旦发觉恨错了,其痛苦则尤甚。玉帐仙子挣扎好半晌,始哑声低低地道:“那么,他怎会有剑飞那孩子——”

  七杀翁深深一叹,接着就将单剑飞获授七星武学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玉帐仙子木立着,许久无言。最后,她缓缓转过脸来,朝七杀翁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返身入宫而去。约莫过去盏茶光景,一名婢女自宫内走出,恭恭敬敬的向七杀翁递上一幅素笺,同时迭掌万福道:“主母说,她有点不舒服不能远送聂老了!”七杀翁接过素笺一看,但见笺上写道:“聂老一片苦心,解语永生难忘,兹今解语方寸已乱,欲收师师为义女事,不妨留待他日再议,另请聂老寄语单剑飞少侠,两情久长,不在朝夕相处,应以报答师恩为重,而后方可涉及儿女私情——”七杀翁看得不住点头,最后深深一叹,将素笺折起放入怀中,转身大步向湖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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