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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黑衣妇人最后深深一叹道:“再看我们那位‘紫衣分宫’的郑领队吧,叫他打听‘七星剑’以前座下‘白丁双将’的下落,打听了三年多,一点眉目没有,这次,要他派人自‘西宫欧阳娘娘’那儿将三十六名丐帮弟子送来黄衣分宫由‘本宫’亲自发落,唉唉,这种庸材真个叫人恨煞气煞——”

  单剑飞迅忖道:“本宫”亲自——听这语气,难道这女人竟是“神威宫主”的“正宫娘娘”不成?

  黑衣妇人说着,忽然声浪一沉道:“备轿!”

  单剑飞故意失惊道:“娘娘,这么晚了,您,您尚拟起驾何往?”

  黑衣妇人缓缓站起,阴声道:“去紫衣分宫看看。”

  单剑飞巴不得她早走早好,哪会真有诚意留驾?当下又故意装一付怔忡不安之态,退向一边,再不言语。不一会,三轿上路,由黑衣武士全班人马护拥而行,单剑飞恭送一程,然后领着黄衣武士返回大殿。单剑飞一回到殿中,立即想起下面秘窟中那些“金枝”“玉叶”之流的女人,心头厌烦,再也没有勇气下去了。他向左边为首那名武士喝道:“五号过来!”黄衣五号一声响诺,大步出列。单剑飞端起姿态,冷冷吩咐道:“本座须前往蓝衣分宫一行,时间多久暂不定,在本座离宫期间,宫务由你暂摄,一切小心在意,如果出事,惟你是问!”

  黄衣五号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倒道:“谢——谢——谢副座赏拔——”

  单剑飞脱下那件黄氅,解下佩剑,挥挥手道:“起来,带队下去!”目送黄衣武士们一个个走下底层,单剑飞仰首吸了一口清气,纵身上屋,又向城中那家客栈奔来。

  他进入房中,自床底拖出申象玉,驮至另一家客栈敲门借宿,说是:“伙伴不舒服,大夫找不着,只好歇下来等到天亮再说!”

  天亮后,他雇了一辆马车,沿着黄河官道,直奔洛阳。

  五六天之后,洛阳到达,找着关洛分舵一名丐帮弟子,打听之下,知道自他与楚卿卿离开后,分舵再未发生其他事故。问起楚卿卿,则说没有见她回来,单剑飞大感惊讶。再问“七杀翁”“三老”及小叫化舒意等人,那名二结弟子说:七杀翁被神女硬生生不知拖去什么地方,小叫化则随三老奉帮主之召回返了散花峰总舵。

  单剑飞想了想,便将申象玉暂交关洛分舵看管,自己则连夜又向散花峰赶去。散花峰位于陕南汉中府,子午谷近西乡的云亭山中,盘壑迭谷,一峰独出,形势雅胜而雄伟。仲夏五月上旬的某天清晨,一名身穿褪色青衫、丰姿飒爽的英俊少年,背上一个已为露水湿透的长形青布囊,沿着登峰坡道,向峰腰轻蹬巧纵而上,峰腰有道干涸了的溪涧,越过溪涧,是片辽阔的空地,青衫少年就在这片空地上停下身来。空地迎面是一道百丈陡壁,杂草丛生,再无攀登通路,单剑飞犹豫了,心想:小舒曾说,过了峰腰溪涧,便可望及总舵所在,现在我看到的只是一片陡壁,难道是我走错了路不成?正迟疑问,身左十丈开外的杂草突然一分,自石壁中走出了五六名破衣叫化,单剑飞噢了一声,暗道:原来门户掩在杂草之中!单剑飞快步迎上前去,向其中一丐叉手致意,同时高声问道:“这儿是丐帮总舵么?”被问话的那名叫化约三旬出头,双目奕奕有神,衣襬上三个法结,似为总舵香堂中的司事身份,这时拿眼光在单剑飞身上不住打量,最后抬起脸来道:“弟台为何派门下?”

  单剑飞目光一扫,忽然拢上一步,眼角一抛已向空地那边去的诸丐,低低促声问道:“请问最左边那位,对了,两个法结,肤色白皙,面孔端端正正的——他,怎么称呼?”

  那丐怀疑地答道:“台端问他什么意思?”

  单剑飞着急道:“你且别管!”那丐不悦道:“本帮的一名副支舵主,怎么样?”

  单剑飞道:“是不是‘定陶’的副支舵主?叫做‘玉面丐’夏流?”

  那丐微怒道:“你既然认识他何必还要问我?”

  那天躺在妖女客轩中,单剑飞全身动弹不得,仅凭眼角将玉面丐看了个大概,由于印象甚为模糊,一时之间,实在不敢确定,现在既经辨明无误,立即掉转身躯,向空地那边纵身过去,一面高嘁道:“诸位请留步!”诸丐似是在为玉面丐送行,这时,玉面丐人已过了溪涧,双方正隔涧挥着手臂,玉面丐身躯已经半转,马上即将离去。单剑飞一声高呼,诸丐同时愕然回头。单剑飞身形一落,向玉面丐冷冷道:“这位夏兄还认得在下么?”玉面丐怎会认得他呢?他那天出现妖女客轩时,是经过化装的,而现在,他已经回复本来面目,这一差,也不知道差了多少,玉面丐当然只有翻眼睛的份儿了。不过玉面丐做贼心虚,他虽然摸不清单剑飞来路,以及单剑飞这样问的用意,但他一听单剑飞这种语气,已经感到十分不妙,当下又不便马上翻脸,只得故意眨着眼皮,勉强反问道:“阁下是谁?有何见教?”

  单剑飞身躯一偏,托开右手道:“请回舵内详谈如何?”

  玉面丐脸色微变,佯怒道:“无空奉陪!”说着,又朝另外四丐扬手道:“诸位大哥,再见了——”不待语竟,双肩一晃,便待纵身下峰。

  单剑飞大喝一声:“回来!”身随声起,去势如电,飞越溪润,一把向玉面丐右臂抓去。玉面丐反手打出一掌,同时高叫道:“大哥们快动手,这厮可疑!”身后叱喝声起,四五股掌风狂飙般至涌而汇涌而至!单剑飞无暇分说,同时也无暇闪避。玉面丐狡如狐狸,口中一面呼救,人已猛向峰下冲去,单剑飞如果返身迎挡,势必被其逃脱。

  单剑飞大喝道:“夏流!你跑什么?你为什么心虚?”真气一提,去势更疾!他如此呼喝,原冀身后诸丐有所省悟,他并不须诸丐帮忙缉凶,只要他们不从中阻挠也就够了。讵知丐帮弟子向重袍泽之义,一见玉面丐无端遭袭,人人为之勃然大怒,怒火中烧之下,那还去听敌人喊些什么。所以,玉面丐跑得快,单剑飞追得快,身后诸丐跟得也快。掌风上身,单剑飞身形一颠,几乎给打得飞出峰外,单剑飞暗恨道: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不过,这事影响整个丐帮的命运,他不能因对少数几人不满而中途罢手,所以,他强忍着心头的气血翻涌,牙一咬,去势不变,仍向玉面丐后心抓落。玉面丐一身成就自然不及单剑飞远甚,前后不过逃出七八丈,已给单剑飞以闪电手法一把抓个正着。身后诸丐同时追至,一齐大喝道:“小贼放手!”单剑飞右手抓着玉面丐后衣领,左手一伸,迅速拍了玉面丐背后手所能及的各处穴道,由于无法招架防御,诸丐掌力所至,他自己也给震翻栽地,五丐中,三丐继续扑攻而上,另外二丐则想从他手中将玉面丐夺回。单剑飞处此危急关头,双拳不敌四手,如不放开玉面丐,自己势将落得重伤,放嘛,又怕玉面丐会像丧家犬,漏网鱼一般一去再难擒获归案。于是他迅速将玉面丐自右手交到左手,真气一提,拼着再挨诸丐一招,右手飞快自怀中摸出一物,猛向抢夺玉面丐的两丐掷去,口中大喝道:“照打!”喝声中,他抱着玉面丐,就地一个滚腾,上身闪开了,左脚脚踝却给重重打实,踝骨如折,痛彻心肺。那边抢人的两丐闻声分向两旁跳开,单剑飞其实并未用力,两丐一跳开,“暗器”随即“当啷”一声落地。其中一丐目光一直,骇呼道:“掌令丐令符!”这边另外三丐正待继续进扑,闻呼不禁愕然住手。发话的那名叫化自地上捡起那面紫金“掌令丐令符”,惶恐地交到那名三结叫化手上,期期地道:“赵司事,你瞧——”

  那名三结赵司事转过身来望着单剑飞不安地道:“少——少侠怎么不早说?”

  单剑飞缓缓坐直身躯,一面揉着左边足踝,一面抬头苦笑道:“赵兄所谓‘早’是指什么时候?”那位赵司事回想起根本就没有留给人家说话机会,脸孔不禁微微一红,搭讪着道:“少侠,不碍事吧?”单剑飞跳身而起,淡淡一笑道:“承蒙赵兄手下留情,疼是小事,踝骨没断已算够幸运的了。”回身一指地下的玉面丐道:“抬进去再说吧!”两丐抬起玉面丐,赵司事侧身前导,单剑飞取回掌令丐令符,一跛一跛的跟在后面,一起向峰腰走回来。分开杂草,里面原来有条狭狭的通道,入内约十数步,眼前景象突然开朗。

  所谓百丈陡壁,不过是一座百丈石屏而已。屏后屋宇连绵,亭池园林俱备,真是一处天然的隐蔽胜地。广阔的草坪上,到处都是破衣叫化,有的在练功,有的躺着晒太阳,各行其是,悠然自得,单剑飞等一行进入,他们竟都没有转过头来望一眼。越过了草坪是座平顶大屋,屋前伸出一块平台似的空地,上有凉棚蔗荫,棚中散放着一张木桌、数张竹椅,七八名叫化正在棚中抱膝闲谈,这时,其中一丐忽然跃出,大声呼喊道:“嗨,是单兄么?”欢叫着奔过来的,正是小叫化舒意!小叫化一纵四五丈,眨眼已至近前,张臂正待扑抱过来,忽然咦了一声,煞住身形道:“单兄的腿怎么了?”

  单剑飞微微一笑道:“风湿发了。”

  小叫化不信道:“你会有风湿?”

  单剑飞笑了笑道:“不是风湿,难道是为了这样走路好看些不成?”

  小叫化疑惑地望了赵司事一眼,赵司事赧然低头。丐帮弟子言行虽然随便,但班辈之分却极严明,别瞧这名三结司事刚才在几名二结弟子面前俨然有威,此刻碰上了帮中的四结掌令丐,却立即显得局促起来。小叫化愈看愈疑,正待查问时,后面两丐恰将玉面丐抬至,小叫化不禁发呆道:“你们究竟搞什么名堂?”

  单剑飞指着玉面丐问道:“他这次来总舵做什么?”

  小叫化眨眼道:“你怎会认识他的?他这次来,说有事要面详七老,天亮前刚到,至于他见七老报告了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单剑飞心头一动,失声道:“七老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叫化道:“七老住在‘养心阁’,单兄也有什么事要见他们么?”

  单剑飞叫道:“快!快去养心阁看看,有话等会儿再说,快,快去!”

  小叫化脸色一变,掉头便向大屋后面如飞奔去。单剑飞沉吟着点点头,示意赵司事诸丐将玉面丐抬去凉棚中等候。玉面丐脸色惨白,垂首无言。

  不到盏茶光景,小叫化一头大汗,奔了回来,单剑飞身心大震,忙抢上前去,急急问道:“七老怎么了?”

  小叫化不答,手一拨,绕过单剑飞,一直奔去玉面丐面前,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他几十个耳光,厉喝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玉面丐牙折血流,低弱地道:“没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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